时间的花冠开满掌心
空空如也
长街，短径，公园廊亭
空空如也，祖国山河的观景台
空空如也，一个中产家庭的卧室，客厅和书房
二月，逆行者约等于白色天使
是让激动的病人安静的那种
让咳嗽声在深夜趋于平缓的那种
二月，看不见陌生人的面孔，洁白的牙齿
只有陌生人的口罩，代表发声
二月，刷屏的是防护服，护目镜
嘘寒，问暖，拱手作揖
二月星空闪烁，眼眸明亮
这个二月里，病榻最多，感恩最多
运送防疫物资的卡车最多
立正最多，敬礼最多
泪水最多，惊心动魄的数字最多
二月，最多的和最少的都将回归体面
二月之殇——国之殇
二月，用掉所有赞美之词，都不够
铜铃，黄木，久未开启的锁块
铜锣，敲打文言文的语境
铜镜，装满太阳投下的釉面
铜鼻子，嗅到盐巴和潮汐，深深回味
铜杯子，盛满生锈的黄河
铜制爱人，给我自由的肉身
铜制锄头，拯救荒芜，杂草丛中的黄芪
铜簋，藏着历史的锦绣和呼吸
铜璧，取用时，请你作揖
荒原落日，铜色余晖，拯救奔跑的豹纹
亲密的爱人，请穿上甲胄
我要娶你回家，凿出井眼中的月亮
亲爱的人，请饮下酸甜的鸩酒
我们躺在古老的大陆，长出绿色眼睛
135
云母和瓷片
我信赖的物件，能在伙伴间等价交换
比如，青苹果。比如，好奇心
又比如，青山浮云，连环画
伤心落泪的山羊
怜爱众生的羊倌
他抱着它，它叫着他
他和它在夕幕下模仿着众多的云影
雨雪加身
天地间的暴力美学
花岗岩占用过时间的心脏，铁的心脏
刀斧血肉，反复碰着地壳的内壁
熔岩锻打，秉性初成
文火烈焰，锋芒初成
我保留祖父的银元
保留轻痕和摩挲
我保留财富和纪念品
保留一位老人故事的结论
红色结晶体
可换泪珠和彩虹
红色晚霞，睡前摇篮曲
红色事物
往往有纪念意义
子夜如黑陶
充满血丝的电灯是苏醒的闪电
流水送不去落花
是的
流水入眠后
就再也送不去一片猩红
白色墙壁
面对思考的面孔
它的苍老，皆是真理！
我要寄存的梦在天亮前
还没有用完
我寄存的鸟鸣先于我的梦，醒来
我寄存爱和希望，足够
吃，穿，用，足够
冷清的大街上，我寄存一辆汽车
专拉夜归人
我寄存星空，启明灯在头顶闪着亮光
寄存孤独症，寄存心理医生，整理床单的护士
车站大厅，我寄存每个人的行李
我寄存抵达——相拥——重逢的热泪
我寄存光明，失明者的药罐
我寄存一栋砖瓦房，一块小黑板，
寄存粉笔和书籍，寄存一位年过半百的先生
和朗朗读书声
我在黑夜中寄存白昼
在黄昏中寄存黎明
我寄存爱和希望，这样足够
花椒树，花椒树
味蕾跳动的红孩子
花椒树，花椒树，扯着我
薄薄的身影是故知
太阳要远行，我的花椒树
我的秋天，我要给它浇满月亮的潮水
我的花椒树，我的秋天
你不要向天空探出长脖子
我的花椒树，你的针刺嗅到了我
花椒树，花椒树
味蕾跳动的绿孩子
你要温文尔雅，你要守口如瓶
你要欢欣鼓舞我满身荆棘
还不够
哦，我的花椒树
恐龙有姓氏，家园和领地
女儿把恐龙有序排放
迁往富饶的大陆
原始森林有充沛的雨水
女儿赋予恐龙习性
讲述白垩纪漫长的生活史
女儿复活恐龙的族谱――
家国富庶，青草依依，那里悬挂古铜色月亮
在女儿眼中
恐龙是时间久远的巨兽
迅猛的巨兽，都会适应
一个孩子为它们设定的场景
远古物种，挪移神秘的地球
古老的生态文明填满女儿的想象空间
雨林需要神秘的探索
物种语言搬进儿童译本
时空对话，需要身临其境
远古驯兽迈着有力步伐
从女儿的想象空间里缓慢经过
城市地下的动脉快速流转
为城市输送营养和活力
城市地下的身影如幻影，声音在滞空
忙碌的城市从黎明开始摁下快进键
地铁从清晨六点，敲醒沉睡的星星
在地下运送工薪阶层
运送半睡眠状态
地铁上有一千种神情
是画家草拟的一千种心境
地铁搬运偌大的人流，每一站上下列车的人
都像在抓时间的尾巴
人如蝼蚁，穿梭于地下
搬运粮食，梦想
城市里的人群把空中，地面与地下
折叠成一张张活生生的底片
不断修正，不断调色
不断印成生活的海报
溪水有足够的耐心涤荡爱情
如它美丽的芳名
草木之心圣洁若雪
云潭幽深，白羊品水，饮它背后陡峭的魅影
情侣溪沐浴阳光，为湿身的女子梳头
溪水流淌的姿势足够美幻
蝉鸣盈耳，吵醒野菊和犀牛
情侣溪经过每一个村落
都有人在溪水旁清洗旧物
晾晒酮体
风雪暴戾
山河扭曲，时间的花冠开满掌心
你相信命运吗？
崎岖的山峦插满蝴蝶的翅膀
春天就要在唇齿间
呼之欲出了
张开左心房，努力奔逃
伸出右手指驾驭风暴
一寸寸风光退回大地的子宫
新生的手指
握了握拳头
空中花园，阳光，垂线，奢侈品
红马，玉林，阶梯式浪潮，黄金浴衣
等高线，妹妹的腰身
梨花烫眼，白雪纷扬
泥土松动，昆虫凿开井眼，昆虫比往年更软
三月，胜利的水，环形镜面，声声慢
误入百草，晃了晃露珠，晶莹的复眼
三月，绿玻璃，花头巾，曲线茶园
三月，花裙子，迁居蝶影,蜂鸣
膏腴之壤，胭脂红，淡妆，笑
南国，葡萄紫，油菜花，色彩说明书
三月，丽人三千，从歌中来，到歌中去
大雾涌进橙黄的夜色，大雾在城市染上消毒水的味道
火车扭动庞大身躯，从关中平原缓缓驶出
火车要穿过4个省，7个市，13个县
36个村落，1570公里
抵达长江中下游平原
上海虹桥昔日的熙熙攘攘
这时应是人迹罕至了
车轮如穷虎奔突
刻意压低铁轨的摩擦，攫取于无声之地
车外，冻土层蛰伏着做美梦的虫子
车内旅客睡意全无，无呓语，无呼声
过道旁，一对父女，压低嗓音
隐约中听见，女儿对父亲说
——叔叔阿姨为什么要戴口罩睡觉？
父亲不语，将目光投向无尽的黑夜
许久，他面带微笑说
——叔叔阿姨把更多的笑容存下来
存给口罩和亲人
叔叔阿姨怕有黑兽吃掉牙齿
寄存于肺部……
女儿似懂非懂转过身，用好奇的眼睛，
捕捉半张脸的神情。
火车在苍茫夜色中扰动平原上空的寒流
发出隐隐的干咳
火车这座庞然大物
穿上巨大的防护服，练习隐身术
黄金执笔
油菜花或祖国的三月
金币与黄金的加持
星空下反哺，画家耳朵溢出听觉
从麦浪的先驱，人民潜入金色大海
春天的风暴，婴儿的口袋
春天里肆无忌惮的翅膀
金币与黄金的三月
双手执笔，蔚蓝天空下
绘出飞过头顶的翅膀，双手执笔
金色的大海，向远方沦陷
今夜遇见星空，戈壁和美丽的七姐妹
你是那温柔的石头
落满蝴蝶的石头
我需要火，需要撞击，需要千言万语
我把无数个我投进夜空，我把无数的夜空叫做春夜的魔咒
七姐妹，光明之下
我们抱着桃树
晃动白雪，我们把白色的风暴
装进皮肤
山河隆起，我们抱着凸凸的石壁
抱着圣经
抱着自己，抱着梦
抱着残缺的铁轨
呜咽，轰鸣
向野花深深鞠躬
飞鸟诞下羽翼，星星散落群山
小径是系在花间的腰带
春日，太阳给出三个谜语
花冠沸腾你想到了什么？
春风如何调色？
燕子从远方带回什么信息？
大河臂膀宽阔
水波向岸边野草呈现母爱
有澎湃之身的母爱
吊桥下，流水恢复记忆
这是一个命题
风声穿过木草，群星集体迷踪
是另一个命题
河流在大地上流淌，高山制造引擎
汽车在大地上奔跑，双手制造引擎
造梦者的船拉响启程的低鸣
浪花挨着浪花，是多出来的赞美
敢于在星空下跋涉千里，为奋斗者点燃闪耀的青春
敢于在晨曦中唤醒黎明，给当歌者谱写壮美的篇章
试把黑夜认作白昼，给理想插上飞翔的羽翼
试把冬日当做春天，让沃土开满幸福的花冠
追梦者，用梦想复制着梦想
筑梦人，用汗水浇灌着土地
求贤者，用甘露为荒漠开垦出绿洲
求知者，把北斗七星，当成拉不直的问号
或以梦为马，启奏大海荣耀的歌谣
或似锦前程，把风浪变成奋斗者的语言
我以辽阔之心，唤三千骏马远行
我以炽烈之心，擦亮一万颗星眸
我以勤恳之心，耕播希望的山野
我以磅礴之心，托举无悔的青春
你听，春雷爆破，胜利的号角已经吹响
你看，千帆竞技，弄潮人撑起远航的桅杆
怅寥廓，鹰击长空，大江在侧，勇者上
精诚至，鸿鹄赴远，敢立潮头，唱大风
——
河水在大地上流淌，高山制造引擎
汽车在大地上驰骋，双手制造引擎
造梦者的船拉响启程的低鸣
浪花挨着浪花，是对奋斗者的表达！
一朝夕，十年破梦
以长剑落舞，朝阳若水，无畏而为
一诺言，长歌恨短
以花间蝶影，风暴吼，风暴怒
一海天，流星唱晚
以天女抱欢，似归去来兮，如梦初成
旦旦信誓，千军驭红马
长征以后，凯歌高悬！
杯中盛满口渴，盛着许多张嘴
杯中包容着沸腾，可装下冷冽
当杯身晃动，立刻呈现出来的漩涡
可吞噬柔软的舌头
压灭胸腔之火
一叶小舟载水而来，困惑于杯底
饮者用舌苔救出叶片自身的苦
这过程
需经过杀，捻，揉，渥，炒，烘，晒
经过冲，泡，洗，沥
经过品，润，淌，回味
做毕，一片茶叶完成使命
脱离器皿，掌纹，茶壶，口腔和方言
回归坦途，季节，迷雾和茶园
河流蹒跚的步履，也像时间的悖论
河流在山谷中踌躇不前
冰封星光，气泡和狗尾草
河床上，那位驾着马车的人
是个石匠，他在挑选如意的石头
雕刻狮子，门神和小兽
年关将至
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他雕刻的石像
既能保佑穷乡僻壤的亲戚
也能保佑常走夜路的小哑巴
【作者简介】席玉强，1984年生于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现居西安，作品见于多种文刊，有作品入选《一诗一画一世界》跨界艺术展，《抒怀2017—现代诗精品选集》等。著有诗集《山河如念》。
近 期 回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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