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恒昌“寸法”琐谈
马启代
“情感诗学”属于本体范畴,直指诗的价值;“寸法”属于表现范畴,直关诗的技艺;桑恒昌先生50年笔耕不辍有这两项原创足以泽被后学。我之笔拙,挂一漏万,在特殊的环境下,陆续写成三篇小文,今草草辑录,以飨众友。
桑恒昌的“寸法”
李小龙在咏春拳的基础上,创立了“寸拳”,博采众长而发扬光大;桑恒昌先生在汉语新诗的创作上善用“寸法”,撼人心魄而几成绝学。
“寸法”不同于孔孚先生的“减法”:“减法”秉承东方神秘美学之精髓,炼字、炼句、炼意,减之又减,以至于无,上通“易理”,下启“沧浪”,属“远龙诗学”;“寸法”汲取精华,力求精警,境界沉雄,遵循自然,忠实自身感受,讲究深度醒人,属“情感诗学”。
“寸法”也不同于洛夫先生的“幻魔手法”:“幻魔手法”立足汉语的时空架构,以超验体悟制造语义的陌生化,呈现现代之美;“寸法”更加注重汉语的情感底蕴,强化瞬间造成的雷鸣和闪光,从诗歌本质上捍卫并复活着抒情的魅力。
所以,桑恒昌的诗都短(减之又减,以至于“恰到好处”),都抒情(每一个意象都幻魔成饱含血泪的子弹),真正达到了“滴水见海,寸铁杀人”之绝境!
“寸法”超越于诗艺层面,是手段,是过程,也是结果,其高妙的原因,又赖“忧患”、“悲悯”的品格和精神资源,成为直取读者情感命门的桑式独门绝学!
桑先生说“自然天成,通透震撼”是他毕生的追求,“寸法”是我给他贴的标签,不一定准,因为最卓越的汉诗,都是用天下语言都说不清的!
桑式“寸法”ABC
对于桑先生的“寸法”还需说明三点:
“寸法”作为美学之“寸”,熔铸着桑先生的美学理想和追求,以小见大,知微见著,可以窥见桑诗的典型东方美学血统。或许它表现为体制的短、意象的大、用语的凝练和风格的沉雄。它的来源除了儒、释、道混合的文化渊源,也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甚至民俗主义的影响。
“寸法”作为情感之“寸”,既视作“情感诗学”的独门绝技,自然有其独到之处。亲情、爱情、友情作为三大源头,爱屋及乌,遍及万物,成为诗学的底色血脉。但桑恒昌绝非泛爱主义诗人,也非情绪型诗人,正如白的对面是黑,爱的对面自然是恨,但这里的爱恨应从艺术精神和人格境界理解。故桑诗之情感以浓见纯,通透震撼,与即时性和形而上均保持距离。
“寸法”作为技艺之“寸”,桑先生博采了众家之长,善造诗境,大入大化,是“藏”的高手,“炼”的行家,独成自家诗语,始出“幻魔”之效,所以其语言活用有道、活力超强。一般人只知桑诗的第一层面,即感染层面,谓诗情,它还有第二层面,“寸法”集合起来的诗语架构,即诗思,当然还有第三个层面,那就是贯通天地自然、人伦教化的诗意。“寸法”就是在疼痛和苦难中用大文化的汤料熬成的。
如此这般,我尚未细述“寸法”的精微!
桑式“寸法”的三大原则
“得意忘言,法无定法”都是中国文化精髓的典型表述,欲说清“寸法”好比盲人摸象,它存在、被感知,欲说却忘言。
当时,笔记上记有十几条,几乎都强烈地触动过我,今天却只想说三条:
“寸法”秉持人生体验,以“情”为质点,以“撼人”、“撄心”、“深度醒人”为追求,时有“致命一击”,达“飞叶夺命”、“寸铁杀人”之境。其“情”贯通天地古今,浓郁通透,渐入大化之境,是人间至爱,神性自显。
“寸法”秉持东方诗艺,以“象现”为核心,隐喻而不晦涩,包容而富灵性,把意象由表现范畴引入思维领域,文本丰厚,实为意象大家。“藏”术、“化”术、“魔”术一臻炉火纯青。对“散文化”的矫正、对“口水诗”的拒斥、对汉语诗歌语感和语义的卓越探索,罕见比肩之人。
“寸法”秉持“吟咏”视角,以现代“诗思”为烛照,探微寻幽,给汉语言独有之呼吸,形成低回铿锵之节奏,又加入超验空灵之美,在中国新诗“缘情言志寓思”的魂魄构成上功成至伟。桑先生长期被误读为“传统”诗人,当与此有关,世人多不识庐山真面目也。如何做到“恰如其分”不仅是做人的智慧,也是作诗的智慧啊。
三条肯定说不尽,甚至说不清,倘能抛砖引玉,于人、于己、于诗,都善莫大焉!
我自然会时刻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