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细满满

怀念细满满

作者:吕湘华

细满满吕奇林因病离开我们已有一年多时间,每次回老家,父母均会讲起细满满,言语中有惋惜、有不舍、也有对命运无常的感叹。

在我们老家,对人的称呼中,细与满均是表示小的意思,比如细哥哥就是小哥哥的意思,满姐姐就是小姐姐的意思;满满两个字连起来称呼,是叔叔的意思。细满满,也就是最小的叔叔的意思。

爷爷一共有七个兄弟,爷爷排行第五,爷爷只生了父亲一个男孩,我还有3个姑姑。细满满的父亲排行第七,是最小的,我们叫他满爷爷,满爷爷生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我们家族父亲那一辈一共十一个堂兄弟,细满满吕奇林最小,我们堂兄弟都叫他细满满。

记忆中爷爷与满爷爷关系很好。我记得我小时候,冬天了经常跟爷爷去满爷爷家烤火。那时农村里柴比较少,也没功夫去砍,所以冬天里都舍不得烧,但满爷爷家经常烧一炉很大的火,周围的邻居都喜欢去满爷爷家烤火拉家常,事实上满爷爷家里也比较穷,可能满爷爷满奶奶比较好客吧。

我的奶奶在我父亲十多岁就去世了,爷爷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家里比满爷爷家更穷。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父亲与三个姑姑更是低贱的小草,那时农村人条件都很差,即使是自己家亲戚也无暇顾及,但满爷爷与满奶奶对父亲与三个姑妈关爱有加,以至于每次姑妈与父母谈起往事,总是心怀感激的说“满娘最好了”。当然,其他的长辈或者其他家族的人都对父亲与姑姑他们有照顾的,只是满爷爷与满奶奶关照更多更细致。

满爷爷也是靠种田为生,不会其它手艺,但会扎扫把。那时没有塑料扫把,每家每户种了些高粱,收了高粱后,将高粱杆杆上面那截花穗部分砍下来做扫把。一般人是不会做扫把的,要技术,要花费很多功夫,还需要绵竹子。但满爷爷会扎扫把,他家里也有一篷绵竹。每年收了高粱后,我们就将一捆晒干了的高粱花穗送到满爷爷家,要满爷爷给我家扎扫把。过二十来天,满爷爷就会将四五把扫把扎好,不要工钱,也不要请吃饭之类。那时农村里到处坑坑洼洼,一把扫把只能用几个月。

细满满大约是在二十五六岁左右结婚的,在农村人当中算比较迟的,一方面满爷爷家比较穷,另外细满满个子也不高。

细满满虽然个子不高,读书也不多,但人还是很灵活的,在他舅舅的引荐与帮助下,细满满管到我们村的信用社,也就是一个村的信贷员。整个村的人,谁家有钱,就通过细满满存到信用社,谁要贷款,通过细满满到信用社去贷。

细满满因为管到村里的信用社,有些收入,另外贷款方面业务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细满满结婚后家里经济条件不算特别好,但至少还过得去,因为那时农村里小孩多的家庭因为没钱辍学的不少,但至少细满满的四个女儿没有因为没钱辍学。

细满满共生了四个女儿,其实那时已实施计划生育,超生的要罚款,甚至要拆房,但总想生个男孩,毕竟农村里有靠养儿防老的传统。

细满满对小孩是严格又宽厚的。细满满最大的女儿桃花四岁就开始放牛了,虽然那时农村大部分家庭都是三四个小孩,也并不将小孩看得很宝贵,但四岁就开始做事的只有堂妹桃花了。其他家庭的小孩都是10岁左右才开始洗衣、做饭、放牛、砍柴。在细满满与满娘的调教下,四个女儿都很懂事与能干。虽然对子女要求严,但细满满从不打骂女儿,即使女儿做错事了,也只是轻言细语的批评教育几句。

细满满个子不高,但力气很大,做事又扎扎实实。农村里有些急事忙不过来,都要求别人帮忙。我们家族里谁家里有什么事了,细满满总是主动去帮忙;院子里谁叫他帮忙,细满满也从不推脱。细满满帮别人家做事,吃得苦,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所以细满满在院子里的人缘特别好。

乡下人的生活在忙碌与艰辛中慢慢流转,细满满家的家景也慢慢出现了光明,四个女儿均成家立业,两个女儿在邵阳市做生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两个女儿通过考试成为国家正式工作人员。细满满也因为力气大能吃苦,忙时搞农业生产,闲时跟着做砖匠的贵华哥给别人砌房子做小工,比起普通人家只会农业生产,细满满家的经济条件相对要好些。

但命运有时让人捉摸不透,2019年10月10日,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命运却给了细满满一个致命的打击。

当天早晨,细满满先去挑水浇了菜,匆匆忙忙吃了早餐,9点钟左右,又用板车推了两桶酒准备搭班车到镇上去卖,因为班车只通过我们村子后面的马路,从村子到通班车的马路虽然只有500米左右,但路很陡。因为有高血压,加上心急想赶上班车,细满满推着板车在路上,忽然因脑血管破裂倒在地上,板车压在细满满身上,因为天气热,没人经过,无人及时发现细满满倒在大路上。

待到人们发现细满满倒在马路上,已是两个小时后,阴差阳错镇医院的救护车也坏了,送到邵阳已是下午,匆匆忙忙送到邵阳学院附属医院进行手术。本来脑出血多,抢救也不及时,也可能抢救医生的失误,手术后当天动脉瘤血管再次破裂,当晚又进行了二次开颅手术,一天内苦命的细满满在鬼门关走了两趟。

细满满从当天倒下至几个月后过世,均无法开口讲话,我不知细满满在倒下后首先想的是什么,是在懊恼当天没有赶上的班车?还是在牵挂着多病的满娘?还是担忧着刚刚成家的几个女儿?或者思念着可爱的外孙呢?但我知道,细满满一定不是想着他自己,因为细满满总是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

细满满住院后,前期抢救的费用还是很高的,平均一天几千元,堂妹在轻松筹上发起求救,因为我的性格是不想麻烦别人的,我从不转发此类信息,但这次我还是转发了,得到了很多同学、同事、朋友的资助,筹资一千多元。

细满满住院期间,我到医院看过几次,但细满满的病情一直无明显好转,人一直未清醒,更无法开口讲话。

细满满住院期间,一次我打电话回家,父亲告诉我,他与几个伯叔以及几个堂兄弟在家里商量,希望堂妹将细满满送到长沙救治。我告诉父亲,细满满病情已经很严重,估计到长沙去治,也没什么用。我知道父亲的性格,对于亲戚与家庭里人的事,父亲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喜欢给别人决策,实际上大部分是一厢情愿。好在大家都了解父亲,不与父亲计较。其实,满娘与几个堂妹比我们更希望将细满满治好,但去哪里治等细节问题,确实是很艰难的选择。

因为病情严重,细满满于2020年3月2日去世,享年66岁。

细满满去世后,父亲第一时间通知我与弟弟,要求我们一定回家。家族里其他伯叔过世,父亲从没强求我们回家,也许是父母觉得细满满一辈子只吃了苦没享到福,也许是觉得细满满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舍不得,也许是细满满为人随和能吃苦。对于朝夕相处的兄弟,父母的感情更深,伤感更强烈!其实父亲不要求我与弟弟回去,我们都会回去送细满满的。父亲的兄弟中,细满满跟我们年龄最接近,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我们家里有什么事了,细满满更是尽心尽力的,细满满过早离逝,我们也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细满满去世时,正值新冠病毒肆虐高峰期,政府提倡一切婚丧喜事从简,但七邻八乡的人们,挂念着细满满平时平易近人、肯帮忙,都来参加细满满的葬礼,细满满的葬礼参加的人数在我们老家是最多的。

我常常思考父亲与他的堂兄弟的关系,父亲是个乐观、好客又大方的人,喜欢讲直话,也喜欢给别人做主,没有三伯那样做事沉稳周到。但即使父亲做错了事讲错了话,他们也不会计较。父亲喜欢跟年龄差别不大又性格相投的七叔、八叔喝酒、打牌、吹牛皮。但家里有什么事了,比如说砍树、抬石头等,父亲肯定第一个想到叫细满满来帮忙,也许细满满这个人吃得苦,也许细满满在他们兄弟中年龄最小。

大约是在90年代初,农村里信贷业务除了农村信用社,各村也成立了农村基金会,也就是公社干部要求村干部也开展存储与贷款业务,是政府创收的一种手段,父亲在村里当书记,公社干部来到我家,动员父亲在村里开展农村基金会的存储与贷款业务,父亲与公社干部讲,村里管信用社的是我满满的儿子,我又去拉这个业务,讲起也不好,我们村还是不搞了,最后就没搞了。其实父亲与他的堂兄弟的关系,看似平平淡淡,无任何仪式感,实际上却饱含深情厚谊。

当然,在父亲与细满满的交往中,细满满对父亲的支持与帮助应该更多的,家里农活帮忙不要说了,另外父亲在村里当了二十多年的村书记,在农村里当干部,实际上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使,没有家族里的人支持,会更加举步维艰。

臧克家写了首诗《有的人》,诗中写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细满满生前为人恭谦,乐于助人,得到大家的称赞;细满满去世后熟悉的人都很怀念他,是活在大家心中的人,但我宁愿细满满像其他人一样平平凡凡的颐养天年。

愿细满满在天国安息。

作者简介:作者吕湘华,湖南省邵阳县金称市镇大塘村吕家湾人,现住邵阳市,工作之余喜欢看书、散步、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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