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杂记】翡翠观音
1
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出远门，担心捡到的那块石菖蒲会死。再说，就算在家，自己也不是伺弄花草的人。打电话给连春时，说要把那块长着菖蒲的石头送给连春，担心它跟着我，是暴殄天物了。连春不肯要。他说，那是属于你的福份，不能要。这石菖蒲，在旁边放一些小石头就更有趣味了。
无论怎样劝说，他都说不能要，要自己去寻这样的石头和菖蒲。见他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昨天清晨，开车送亲友去茂名，带上两株菖蒲，回来特意走水东方向给连春送去。因为我还有事赶回小城，打电话给他让他到学校门口等。他说在忙些事情，叫我把菖蒲放门卫室。
雨霖和小妹再次看到那块长着菖蒲的石头，连声赞叹：真的很好。雨霖说，真正的缘分。
2
七年前，瑞丽的朋友阿宽，送了一块翡翠观音菩萨给我。说是纯手工制作，就一工艺品，不值钱的东西，只是个小礼物。
那块翡翠观音菩萨有大拇指般大小，碧翠欲滴，晶莹剔透。所刻的观音菩萨盘腿坐莲花宝座上，神态雍容大度，慈祥端庄。
因为没有红线拴住戴上，便塞进钱包里。那段时间，经常来返成都与珠海，那块翡翠观音就随身带着。
有一次，坐上午八点半的飞机去成都，我的座位靠窗口，旁边是一位女士，四十多岁左右，白皙润滑的冬瓜脸，弯弯的月眉，两帘又粗又密的睫毛下是一双大眼，披肩的浓发似一帘瀑布，一袭得体的微翠碎花连衣裙，浑身弥散出一种雍华高贵的气质。手里捧着一册书在读得聚精会神。我扫了一眼书封面，是汪曾祺的《独酌》。她身边散着淡雅的香水味，闻得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空姐派食物饮料时，无意中看了那女士几眼，蓦然间发现她好像一个人。竭尽脑汁去回想，总记不起她像谁。
去酒店拿钱包取身份证登记时，摸到阿宽送的翡翠观音，这回终于记起，飞机那女士像翡翠观音。
一个星期后，从成都回珠海，坐的是下午四点左右的飞机。走进飞机舱找座位时，又看到她坐前排座位。手里拿着还是汪曾祺的《独酌》。
往后，来回珠海和成都的航班，又碰过两三次，她的座位都离我不远。她手里还是拿着那册书。
每次去成都或回珠海，心里都会思忖：会不会遇到她呢？像观音菩萨的女子，真美。
每次搭坐飞机，都会习惯性在飞机舱里寻找她的身影。其实，希望看到她，没有别的非份之意，就是想问问她，那册书读这么久都还没读完。
调回珠海工作后，很少去成都了，那位像观音菩萨的女士，一次也没碰上了。
微信支付款后，很少带钱包了，也就渐渐忘记那块翡翠观音。
有一回阿宽打电话过来聊天，问起那块翡翠观音。我告诉他在钱包里。阿宽说，那可是一块好东西。
经他一说，回到家里，找出钱包寻那块翡翠观音。把钱包翻个通天透海也没看到，又在家里和办公室里寻了几回，还是没找到。
前年八月初，阿宽来珠海出差，又问起翡翠观音。他说，如果是不见了。我再送你一块。我连声说放在钱包里，没有告诉他翡翠观音丢失了。八月十六晚，阿宽因心肌梗塞突然离世。
每想起阿宽，就想起那块翡翠观音，心里懊悔不已，后悔当时没跟他说实话。
前年腊月底，家里大扫除，抬客厅沙发时，啪的一声，从沙发上丢下来一块东西，我定眼一看，是那块翡翠观音。我心里欣喜若狂：找到了，找到了。
即时带着翡翠观音去买红线系绑，打算戴在身上。
兜了几圈没找着卖红线的地方，走进步行街的一家珠宝店，心里想，他们肯定有红线。
一问店里的美女，果真有红线。当我把翡翠观音递给她让她帮我绑红线时，她接过来左看右看了一会之后，拿到旁边柜台一盏台灯下照了几下，回到我面前惊叹：真是一块宝物。
3
去年六月份中旬，在深圳龙岗朋友阿昌家喝茶。正喝茶时，他爱人回来，身后跟随着一位女子。
“翡翠观音！”看到阿昌爱人身后的女子，我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阿昌疑惑地看着我。那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碎花连衣裙，依然是浓而亮的瀑布般的披肩黑发，依然是又粗又密的睫毛，依然是雍容端庄高雅似足翡翠观音菩萨。
她们走到茶几旁坐下，依然是淡雅的幽香。
阿昌指着女子介绍：张巧，我爱人表姐。做珠宝生意。成都和北京等地都有店铺。
那女子看到我，又黑又大的眼睛张得圆圆的：是你！是你！
阿昌爱人和阿昌齐声问：你们认识？
张巧吃吃地笑着说，不认识，但在飞机上见了几回。他老盯着我看。我每次坐飞机去成都或回珠海，都在想，会不会碰到这个人。
听到她这样，我也说出我的感觉。大家哄堂大笑。
我问张巧：你每次在飞机都读那册书，读这么久都没读完？
她听到我这一说，立马从手袋里掏出一册书，递到我面前，正是汪曾祺的《独酌》。我接过书来翻着，书上弥着一缕清香。
张巧盈盈一笑：这册书我带身边，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读一下。读了三年了，总感觉永远都读不完。说起这册书，是有故事的。几年前，在成都机场二号候机大厅候机，看到这册书摆在座椅上。当时以为是谁遗失的，把它交给失物招领处。过了几个月，机场失物招领处打电话给我，说这册书没人来认领，你拿回吧。有次去成都就把书领回来，一直带着。
听说她做珠宝的，我把脖子上带的翡翠观音取下来，伸给她鉴别。她接过翡翠观音细细观察了一阵说：虽然工艺粗点，但是是一块好料。
我说是朋友送给我的，她说，你朋友对你真的很在心。
前些日子读董桥的《橄榄香》，读到《喜巧》里有段文字不错，董桥写道：晩宴上那个海派作家说人生阴晴圆缺上天自有安排，争是白争，谋也白谋:“那是多么高深的玄学，我们不懂，”他说。“老弟，千万记得随遇而安四个字，运程好的时候遇到巧合的事情你不妨高兴，够了!”
读到这篇文章，联想到张巧和翡翠观音。真的是，这世界，有时，真巧。
辛丑年三月初一日晚，记于小城静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