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流水彩 | 一个超越技术的技术流画家
此前,为陈流写评论想到的文章题目略显冗长和累赘:人人、神神;男男、女女。叠词的前后词性不一,知道孔夫子的“君臣父子”的词性变化,也就知道人人神神实则就是人其人神其神,云云。之所以改为现在的题目,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即使神无性别,但亦有男女性别的特质。所以人其人,神其神这个题目触及了陈流水彩创作审美价值原点,以及审美的质地。
很难有特定的符号和样式定义陈流,因为他的创作总是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可能。正如某人说过的那样:世界上的水有多广大,水彩表现的可能性就有多广大。或许我们现在可以这样说,水彩表现的可能性有多广大,那么陈流就在创作中践行这些可能性。
陈流对技术有种天生的敏感,并且在真正意义上,做到在主观判断上对技术的完全超越。画,如何画,使用什么材料画……在陈流的认知范围内,通通不是问题。如果你对某个技术细节疑惑,陈流会立马告诉你,使用什么牌子的颜料,是否是拓印,是否是刮蹭,如此等等。如果有人提出观摩他如何处理这些技术细节,他也毫不在意。所以说,陈流在主观判断上已经对技术完全超越。同时,他对技术依然保持着兴趣。某次写生途中,他问及一位同龄画家某个特殊效果如何通过技法呈现的时候,该画家顾左右而言他。但最后,陈流依然不管不顾,在我们都知道结果的前提下,还是追问了一句:你说说嘛。
所以,陈流绘画有如此之多的风格,以及相应的画面效果,证明他是一个超越技术的技术流画家。所以的表现手法,都是服从着他绘画的审美价值原点,都有着相同的审美质地。那就是:人其人,神其神。
俯视,抑或鸟瞰,一直是陈流审视世界的视角。这样的画面视阈呈现,让人产生一种失重的感觉。作品《云之上》中,那些无所依傍的云大团地漂浮着,你的视点又在其上,而大家都知道,或许我们应该在云之下,在那片随风游走的阴影之下。《天空5》接续了陈流早期系列作品《破碎的天空》的传统——只不过转换了某种视角。在我早期的一篇评论文章中,描绘了他作品的视觉冲击:或许是襀翅目昆虫的肢体生长着同翅目昆虫的翅膀,翱翔,然后定格;或许是一个科幻电影中才有的铁甲昆虫——有着嶙峋并且富有金属感觉的身躯,在它坚硬的翅膀支撑下,翱翔,然后定格。这些足以使法布尔们瞠目结舌的变异昆虫,在陈流的画笔下,成为诡异的符号,飞翔在画面上部的一个特定位置。画家以鸟瞰的视角,在不可思议的空间高度,以昆虫的方式掠过城市、河流和绵延不绝的山峦。站立的观众和画面形成一个奇妙的关系,每当你审视并且接近画面的时候,眩晕的感觉突如其来:你似乎漂浮在三万英尺的高度,在高空寒冷的气流当中停顿。而身体下面是遥远的大地和一只诡异的昆虫。而现在,褪去“火气”的作品,意图在于引发观者的思考,而不是冲击他们的视网膜。
什么样的风景,就是画家什么样的心境。2006年,张炜临时爽约,陈流独自一人前往巴黎工作室。说起这段经历,陈流多少有点痛诉血泪史的味道。而他笔下的巴黎,是孤寂寒冷的巴黎。街巷和桥梁,空无一人,来自布列塔尼的冷云,漂浮而过。或许卡西莫多在圣母院钟楼上看到的巴黎,就是陈流眼中的巴黎。而在陈流其它的风景画中,有种冷峻而又庄严的疏离感——这种疏离感,是自然与人对话时候的疏离感,而不是自己和自己对话时的疏离感。而他在巴黎创作的风景,恰恰是陈流自己和被抛掷在异乡的自己对话时在陌生环境中的孤独的疏离感。面对这样的画面,我时常想,或许陈流应该用撒娇体给张炜写点抱怨的文字。
看惯他信手画的猫猫狗狗,看惯了他风景背后的冷峻庄严,2009年陈流的《双人体》中表现出的坚实的写实功底,让人惊讶。在某些纸本的绘画中,很多画家一旦丧失了符号的掩盖,手头功夫的生疏,让人侧目。如果陈流更多地被定位为现当代画家的话,那么上述的写实能力,证明了他创作题材和技法的宽容度。西方理论家将人体分为“裸体”和“裸像”。在西方的语汇中,所谓的裸体是带有某种羞耻感的裸露状态,所以,西方古典绘画中呈现的往往是“裸像”。在《双人体》中,我们仿佛看到类似帕杜亚画派代表人物安德里亚·曼坦尼亚(Andrea Mantegna )《哀悼基督》中人物透视和画面构成,在稍高的视角审视下,画面中男女如亚当、夏娃一般裸呈身体——似乎是出于原罪的羞耻感,衬布遮住了他们的面部。我从来没有认真“观看”过这件作品,因为画面的某种张力,让我回避这两尊“裸体”。或许,当我们真正面对自身(类似作品中毫无美感可言的男女),会让我意识到人类的卑微和丑陋。相比陈流参加全国第九届美展的那张《双人体》,我更喜欢这幅彻底打开的双人体——而不是前者那种带有掩饰意味的作品,
《神侃》系列中的罗汉,是陈流创作的母题之一。如果说陈流油画和水彩中罗汉的区别,前者多是演绎,后者多是描绘。其实,这些罗汉和曾经出现在陈流画笔下的稻草人、天界护法、绿林侠士没有区别。也就是说,陈流画笔下虚构的种种,都在他内心审美价值原点作半径运动。虚构,在陈流看来,就真实地去虚构。所以说,如果虚构不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虚构”,那么必然呈现陈流画笔下的形态。我相信。
就如同小时候读神怪小说,读到“众神归位”一节,之前的风云际会,波云诡谲突然消散,而心中释然。所以,陈流水彩画创作的审美价值原点,以及审美的质地,就是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男男、女女、神神、怪怪……状物之本真,就是陈流的能耐。
陈流一手执笔,一手夹烟,在画布上自在地造化。
其咒曰:
人其人、神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