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春秋(七)
作者:朱海洪
沪语改写:边秦翌
沪语讲述:顾天虹
新昌路浪最风光个人是张昌楣。
每日天大清老早,张昌楣就拿伊个搪瓷茶缸捧勒海从自家屋里向走出来,晃晃悠悠个从“三德里”来到新昌路浪。伊一边踱勒方步,一边嘴巴里勒哼《空城计》:
“我今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刚刚开了只个头,屁股后头立马跟得来一群小囡,朝牢仔张昌楣个背影一道哇啦哇啦个叫起来:“张昌楣、杨燕秋;张昌楣、神经病!”
搿歇想想真个是邪气勿好意思,我常庄也混勒搿帮子小囡里向瞎起哄。
张昌楣呢,像煞是啥也呒没听到一样,继续笃悠悠、慢吞吞个踱方步。伊走发走发,突然之间一只急转身、扑过来,吓得来搿眼小囡侪来煞勿及个逃。伊就回转身体照样摇头晃脑个踱方步。等到伊开始得意忘形个辰光,搿眼小囡又邪气小心个围拢起来,有开始哇啦啦啦叫了:“张昌楣、杨燕秋;张昌楣、神经病”。
张昌楣回过头来,朝伊拉笑笑,还是笃悠悠介个朝前头走。小囡是越跟越多勒呀,乃末,张昌楣又勒末生头转过身来,手臂把一伸,拨伊捉牢了一个,顶顶要命个是,呆呆叫拨伊捉牢个就是我个手。
“侬,叫啥个名字啊?”伊拿只嘻皮塌脸个面孔贴过来,我是吓得魂灵头也呒没了。想用力拿只手抽回来,但是,就像是拨老虎钳夹牢了一样,随便哪能也动勿了。
“伊叫啥个名字啊?”看到我要哭出来个样子,伊就问旁边个人了。
“伊啊,伊叫海洪。”有人回答伊。
“海洪?噢,海~洪,海~呃洪!哈哈哈哈哈哈!”张昌楣头往上抬起来,穷笑八笑。突然,伊又压低声音问我:“杨燕秋,是侬个班主任伐?”
“勿是,勿是个。”我快点摇摇头。
“勿是个?噢!”伊拿我个手松开来,眼神就像只蜡烛一样,亮了一记又暗下去了。
“嘀-铃-铃-铃-铃”!学堂里向个上课铃声一记头响起来了,张昌楣屁股后头个“小尾巴”呼一记,好像侪拨铃声吸进去了,周围一个人也呒没了。
路旁边个学堂是我小辰光个母校——新昌路第一小学,跟勒张昌楣屁股后头个小囡侪是“一小”个学生仔。小朋友乱叫八叫,是因为伊拉实在气勿过,张昌楣,迭个像告花子一样个人居然看上杨燕秋老师了,葛哪能来三呢?
杨燕秋,是“一小”个老师,邪气漂亮个,长得蛮长个,高挑玉立,走起路来呢,就像风吹柳条,张昌楣哪能可以看上杨燕秋个呢?小朋友拉实在是想勿通呀。所以呢,只要一看到张昌楣,搿眼“一小”个学生仔侪必定要跟勒伊个屁股后头乱叫八叫。
张昌楣,一个三十几岁个男人,看上去有眼邋里邋遢,但是其实仔细看看伊,相貌还是相当勿错个。一张四方个国字面孔,大背头,头发又黑又浓,油光光个,浓眉毛,鼻梁浪向戴副黄渣渣个近视眼镜,鼻头有眼勾,嘴唇皮薄薄个,下巴阔中收尖,有眼大知识分子个腔调。只可惜伊个面色是青白个,一年到头穿仔双后跟也烂脱个布鞋,指掐呢,是又长又黄,走起路来,有点呴背,昂好仔头一伸一伸,一副穷酸个文人相。
张昌楣书读到高中毕业,假使勒科举时代,就算是个举人了。本来应该有蛮好个前程个,可惜勒勒读书辰光失恋,发神经了,就开始混日脚,最后混到只好靠救济,伊整天勒勒新昌路浪向东荡荡西荡荡。
荡来荡去,伊勒勒学堂门口看到了杨燕秋了,哦呦,乃末眼睛看花脱唻,神智无知唻,拿伊久违个原始情感挑动起来了呀。但是啊,因为自家介潦倒,实在觉着惭愧,只好勒勒心里向单相思。伊只要看到“一小”个学生,就常庄要屏勿牢,要拉牢仔伊拉问问杨燕秋个事体,搿能介,再引起搿眼小囡个大呼小叫。
小囡拨学堂个铃声吸走了,张昌楣就捧牢仔茶缸朝“广泰”走过去。过马路个辰光,伊从地浪向捡起一截还烊勒海个香烟屁股,叼到嘴巴浪,“吱”猛吸一口。“广泰”前头有得烟客看到伊,就喊:“张昌楣,香烟屁股勿要了,来支飞马,讲故事好伐”。
朗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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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网络 / 编辑: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