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说欣赏」《二班头》：一个衙役清廉而好酒，死后成神二班头

粤之潮属揭阳，大邑也。有二班皂[1]沈清者，修髯大耳，为人憨直，綦贫。衙退，一醉之外，正不问事大如天也。其妻交谪之，沈尝曰：“杖头钱[2]不可用，但添我一杯酒，独不顾人家覆盆[3]冤耶？”妻乃去闱，沈一人愈觉无累。

有邑豪李姓，艳邻家霍氏女。女父固穷，不愿为李妾。李厚以金，不可；挟以势，亦不可。李又拆邻堵，霍出，堵乃覆。霍惧及祸，携女避之。李复诉霍负李债，赇行于官，欲诬服之。李托沈，倘责霍，重毙之，遗以锭金。及讯，果下霍于阶。沈乃左手执杖，右手持金，而告尹曰：“李以金赂我杖，我不敢以杖售其金。杖则犹是也，而金曷反诸？”尹惭，遂释霍。故李谋终不能伤霍者，沈之力也。

后人以沈行事不同乎役，且有大远于役者。死之日，塑其像于城隍庙之东廊，犹左杖右金，青衣爪牙之态，宛肖其生。今邑人有以斗酒豚蹄供其前，提其耳而视之曰：“沈二班头，某事乞为佑之。”事多应云。

译文:

粤之潮属于揭阳，是个大城。有在州县衙门站堂行刑叫沈清的人，长胡子大耳朵，为人憨厚耿直，极贫困。从衙门回来之后，他除喝醉酒之外，即使天大的事也不过问。他的妻子埋怨他，沈清曾经说:“掌板子的钱不可用，只为添我一杯酒，难道不顾人家无边的冤屈吗？”妻子一气离开了家。沈清一人更觉得没有牵累。

本地有富豪李氏，垂涎邻家霍氏女儿的漂亮。霍氏父女固然很穷，却不愿意做李氏的妾。李氏给很多金钱，仍遭拒绝；用势力挟持，也未得同意。李氏又拆他们邻家的墙，霍氏逃出来，墙就坍塌下来。霍氏害怕遭遇灾祸，带着女儿赶紧躲避他。姓李的人又说霍氏欠他债，贿赂官吏，想诬陷霍氏以服从他。姓李的家伙拜托沈清，倘若判罚霍氏，一定重打他至死，并给沈清一锭金子。到讯问的时候，果然掷霍氏于台阶上。沈清左手拿杖，右手举金向地方官告发说:“李氏用金贿赂我，我不敢用杖责开换金。连打板子也是这样，而金字怎么会不使板子产生偏向呢？”地方官感觉惭愧，便释放了霍氏。所以，李氏的计谋不能伤到霍氏，这是沈清的功劳。

后人认为沈清行事不同于一般的衙役，而有大大超过那些人的地方。他去世的那天，在城隍庙的东廊为他做了塑像，依然还是左手拿杖右手拿着金，青衣爪牙的姿态，肖像宛如活着。现在邑人有把斗酒猪蹄供奉在前面，提着他的耳朵看着他说:“沈二班头，某事乞求你保佑我。”事情多应验。

原文出自曾衍东《小豆棚》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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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班皂：旧时州县衙役三班中的一班，其执掌站堂行刑。

[2]杖头钱：买酒钱。

[3]覆盆：语出晋·葛洪 《抱朴子·辨问》：“是责三光不照覆盆之内也。”意指阳光照不到覆盆之下。后因以喻社会黑暗或无处申诉的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