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来唐啦‖商震：还是“二”好（1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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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震， 1960年4月生于辽宁省营口市。职业编辑。曾任《人民文学》副主编、《诗刊》社常务副主编。现为作家出版社副总编辑。已出版诗集《大漠孤烟》《无序排队》《半张脸》《琥珀集》及随笔集《三余堂散记》《三余堂散记续编》。有作品被译介到俄罗斯、日本、韩国等。
还是“二”好
王二本名王壹
是他家的第一个孩子
爸爸给他取名“王壹”
是想生出二、三、四——
可是他一出生
就开始执行计划生育这个国策
所以他家就只有唯一的王壹
他上学时学习很好
但成绩单上总是第二
体育运动会短跑第二
歌咏比赛第二
校报发篇文章排在二题
课堂上座位在第二排
结过两次婚
两个新娘是同一个人
参加工作后
好不容易当了领导
还是副职
也就是二把手
一气之下
他就给自己改名“王二”
前段时间
听说单位一把手
也是他拜把子的大哥
因婚外恋被举报
上级组织正在调查
他一面为大哥担心
一面为一把手的位子窃喜
后来查实是诬告
他又一面为大哥高兴
一面对一把手的位置
长叹了两声
现在他觉得还是“二”好
那些耍阴谋告黑状的
都不注重排行在第二的人
学抽烟
王二当了干部
第一个变化
就是开始抽烟
有人向他汇报工作
他点上一支烟
文件需要签字
他点上一支烟
重要的事必须当场表态
他就把两支烟一起点燃
等着他表态的人
只看到一团烟雾
看不到他的脸
初练
王二刚满十八岁时
一个大姐对他特别好
比对大姐亲生的孩子还好
大姐给他买的红烧肉
是他从记事起吃到的
最好吃的肉
大姐还给他买衣服买书
买两张电影票
让他和同学去看
王二觉得大姐对他
比亲生父母还好
他甚至想
大姐命令他去死
都在所不辞
一天大姐领着他
来到大姐家
大姐亲了他一口
羞得他不敢看大姐
后来大姐教会了他
怎样做一个男人
他更加离不开大姐
直至大姐不再理他
再后来他到外地
娶妻生子了
可他一直没有忘记大姐
即使在新婚之夜
现在王二老了
时常想起和大姐的那一段经历
并认为那是他的初恋
也是人生的初练
不过隐隐地觉得
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不怕鬼
王二是山东蒲家庄人
他常对我说
什么善鬼恶鬼厉鬼色鬼
都和他好
因为他是蒲松龄的后人
一个晚上
王二在书房看书
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
一抬头
突然发现
一条白皙的手臂
晃动着伸向他的书桌
他猛地站起来
我放下书
小心走过去
直至走到窗前
仔细一看
是月亮顺着窗帘缝
挤进来的一束光
他抚摸一下自己的胸脯
喃喃地说
要真是个女鬼
也挺好
老年斑
和王二一起
去拜访一位老作家
老先生哆嗦着伸出热情的手
老先生给我们讲
他当年的辉煌
《×× 报》《×× 报》《××》杂志
都发过作品
颤抖的情绪
让我们看不出
是激动还是苍老
我俩呆呆地听
临走时
老先生送我们
每人一套《文集》
往回走的路上
我翻开《文集》
书里的文字
比老先生老得还快
我对王二说
面对这些文字
我更愿意看他脸上的
老年斑
时尚
王二穿了一条牛仔裤
屁兜就是两块绣着花的补丁
他的屁股本来就大
两朵花就像盛开在沃野上
走起路来
他迈左腿
右边的花开得大些
迈右腿
左边的花开得大些
不知道他
屁股上的花
是能引来蜜蜂
还是会招来苍蝇
摸良心
王二有了婚外恋
女朋友说
我只图咱俩好
什么要求都没有
他们好了半年多后
女朋友说
咱俩见一次太难了
偷偷摸摸还找不到地方
租个房子吧
房子租好后
王二每周来一次
后来被要求两天来一次
王二说：
所有不回家的理由
我都用两遍了
再撒谎就露馅了
女朋友说
那你爱不爱我啊
你摸着良心说
爱不爱我啊
王二眨了眨眼睛
缓慢地说
撒了那么多的谎
哪还有良心啊
煎饼
王二调到北京工作后
很快就改掉了山东口音
说一口流畅的普通话
北京户口北京的房子北京的车
还有北京的老婆
完全是北京人的样子
搬进新家后
老婆下令
不准煎饼进屋
不准生吃大葱
他就把饮食习惯也改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他在北京生活得很滋润
一次他到山东出差
接待的人知道
他曾是山东人
吃饭时摆上了
一叠煎饼一盘大葱一碗大酱
他眼睛一亮
拿起一张煎饼抓根大葱沾上大酱
熟练地卷起来
狠狠咬了一大口
一边嚼一边流泪
看到他流眼泪
旁边的人
问他是不是大葱太辣
王二立刻用纯正的山东话说
“俺是山东人
俺没忘本
俺想这煎饼大葱
像想俺娘一样
俺是住在北京的山东人。”
灵魂
和王二去食堂吃饭
他指着我瘦弱的身体说：
“你吃饭有啥用，
也不长肉。”
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我吃饭
是为了吃胖灵魂。”
他说：
“你的灵魂有多少斤？”
我说：
“现在还不到10 克。”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说：
“灵魂是长在肉里的，
没有肉，
灵魂就没有家了。”
他那得意的样子
好像他的灵魂
已经有一百公斤了
西安不是长安
在西安参加一个诗歌活动
西安本地的人
大谈这里就是长安
是诗歌的盛唐
来参加活动的人都纷纷赞许
好像一下子
在场的人都成了李白的朋友
或者是白居易的哥们了
王二沉默了一阵子
有人问王二：
“你怎么不说话？”
王二面带羞涩地说：
“我觉得吧
我还是在西安呢！
如果我真在长安
估计也挤不进
李白或白居易的朋友圈。
来西安只需一张高铁票
去长安需要有
与《蜀道难》和《长恨歌》相匹配的诗歌。”
众人听了王二的几句话
有人说他装高深
也有人十分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