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岩||烟火人间
读过老舍的《烟火人间》、颜元叔《烟火人间》，同样是出于对生活的感悟与热爱，我也试着写写我的烟火人间。
01 司令部大院的碎碎念
深秋的午后，一整片一整片碎在地上的阳光，像一幅斑驳的油画，奇异绚丽。那画中展现的辉煌与凄凉，如年华一样总是一深一浅，过去了也没过去。
我们的军区已留在历史的记忆中，但那大院还在。三十多年前，我们一帮同龄同学同事同住在军区大院的筒子楼里（大院里的6、7、8、9号筒子楼住的都是大院机关里年轻的家庭），多是双军人，每家一间十来平方的房子，走廊里屁股背对屁股做饭，边炒菜边聊天，谁家吃什么一目了然。那时芳华，几家轮着做东聚会拚酒。之所以叫“拚酒”，有一次其中一家拿了他将军父亲的茅台酒请大家，我与住对门的同学爱人在凉菜都还没上来就对赌连喝三大杯（大约半斤一杯），后来俩人都醉了，我在家里沙发上睡到半夜才醒，满屋酒香；同学爱人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同学的爱人那时是军区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常常边做饭边反复念叨着某文章中某处使用的那个新词，他这种对文字反复琢磨的精神，成就了他后来成为著名的军旅职业作家。
大院每栋筒子楼每层居中有一间水房，洗洗涮涮的事全在那里，每次洗衣服都要临时从家里搬洗衣机到水房，虽然繁琐了点，但不收水电费，那时的低工资也有低工资的好处。连开水都是到大院的开水房排队去打，在大院里，那时师职干部也照样每天下班后拎着水壶到开水房排队打水，只有副军职以上的将军们才不用去打开水，因为每个将军家都配有公务员。大院里当年提着开水瓶排队打水的军官们，三十年后的今天，现役的住进将军楼的不少，最高的已是上将了，但多数转业后过上了平凡的三室两厅的小日子。
大院里有游泳池，池子的泳道是有讲究的。有将军们的专用泳道，也有女同志的专用泳道，其它多数泳道是大家随便游。虽然游的姿势不好看，但我喜欢游泳，每天晚饭后打一会篮球就去游几个来回。大礼堂里还有舞厅，但我一次都没去过，因为我不会跳。
有时晚上与年纪比我相对稍大一点的同事去英雄山那边散步，听他们讲大院里的故事。说住在干休所里的老政委是老红军出身，行政级别3级，工资在那时是最高的了；他的专车被小战士停在外面被盗了，干休所申请后又给买了一台新皇冠车（配车是有标准的）。说司令部管理处为将军们配供的一批大中华烟和茅台酒放在仓库里被盗了，拉进仓库才一天，外人不可能知道，晚上就被盗了，真奇怪。说一个首长的专车司机与一个女话务兵在车库的车里晕过去了，被发现送医院抢救时，俩人都是赤裸裸的。这种散步让我有种惊羡于“隔岸红尘忙似火”的感觉。
说来也有意思，九十年代初期，我们单位竟然一年连生7朵金花，在大院里成为酒后谈资。在独生子女年代，成堆的女孩子来到一个单位，也算是一大喜事。实事证明，这些女孩子不比前后几年单位里出生的男孩子们差。在茁壮成长过程中，她们都很出色。有与父母一起为部队建设留在部队工作，成为英姿爽爽女军官的，也有留洋学成在世界五百强企业里奋进的佼佼者。社会在她们的前进步子里多了一份灿烂。
大千世界，红尘婆娑。在不老的时光里，我们有着同样的名字------过客。蓦然回首，才发觉，我们已走过了春暖花开的流年，告别了如火如荼的岁月，不经意间，便走进了秋风瑟瑟的季节。我们悟自已，悟世事，悟岁月。至今没有悟明白，生命仍在风雨中逆浪穿梭。我们的司令部大院终于在时光中改名换姓了，但那一亩三分地里有过的故事，终究是留在了那些像我一样在那停留过的人的惦念中。
02 那时候的高考，
我们很纯粹
最近看到一篇报道，说的是我的同乡后辈湖南耒阳人贺海锋，今年毕业的中央美院山水画博士，同时荣膺“中央美院优秀毕业生”和“北京市优秀毕业生”，中国画坛新锐代表人物之一。出身贫寒之家的他，曾经连续7年参加高考，6次高考落榜。“曾游离在崩溃边缘”的他，终演驿出一个“寒门逆袭”的故事！
让我最疼痛的一句“曾经连续7年参加高考，6次高考落榜”。这是什么梗?！在20世纪70年代末恢复高考后，多少“寒门”奔跑在这条路上，我和我的同龄人在那个时代里也是这样走过来的。“高考”，成为了人们希望掌握在手中的另一盏阿拉丁神灯！
多数人，在高考屡次受挫之后，仍然会坚持复读，父母从来不需要说服。压力往往来源于自身，出路就摆在那儿，“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西西弗斯”。
西西弗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相传，他得罪了众神，被罚将一块巨石从谷底推到山顶，但是由于重力的作用，巨石仍会滚回原地。第二天醒来，西西弗斯依然要重复着之前的工作。
贺海锋当年的“最佳记录”是两个人半个月的伙食费花了34块钱。其实这在贺海锋家乡我的故乡耒阳市多数农村学生来说，算是正常的情况。80年代初期我在耒阳一中、二中都上过，多数同学是从家里带自家做的咸菜到学校下饭，米是自家产的，带到学校交到学校食堂帮加工。记得当时家里每月给我10元生活费，如果食堂那餐是1毛钱一份的红烧肉，我就要打2方块（一方块号称4两）的米饭吃，对那时的我来说，这样一餐饭比现在去五星级酒店大吃一通还要开心。我常常用食堂打的现炒的菜与同学换咸菜吃，说实在的，我还真喜欢各种各样的咸菜，以至到今天我还喜欢去菜场买点咸菜回来换换口味，虽然爱人从饮食健康方面限制我吃，终是年轻时养成的习惯不好改。现在想想，如果生活费像现在这么高，估计多数学生坚持不下来。那个年代给穷人留了一扇善良的门。
一个人的复读“苦旅”对上世纪多数学生来说是人生的必修课。在我青春年少时，曾经历过几个高考季，既漫长，也布满荆棘、充满艰辛与坎坷。高考曾带给我太多的打击、太深的印记和太刻骨铭心的惊喜，以至即便是在时隔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梦中的我还时常回到从前，回到自己那段难忘的复读岁月：我或端坐于教室，发愤苦读，为即将到来的高考作最后的冲刺；或搏击考场，为解答一道难题绞尽脑汁、抓破脑壳。三十多年来，这类梦景不知重复出现过多少次，每次惊醒后，我总不免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几经风霜雪雨后，能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寒门学子来说不是感到兴奋，而是不断地问自己：我考上了吗？真的不用再考了吗？那一刻，他们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寒窗苦读若干年，就是为了高考。因为那时候的高考，我们很纯粹。
成长是青春的主题，高考是最好的成人礼，高考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段难忘的记忆，无论它已经过去五年，十年，甚至是更多年，每每在高考季到来，总能勾起很多过往。历经7次高考，耒阳人贺海锋终成中央美院博士！作为一个耒阳人，我看到家乡这种寒门逆袭的故事，没有十毫喜悦感，只有感叹与辛酸。
早在十年前，当时的温家宝总理就曾怀疑：“本来经济社会发展了，农民收入逐步提高了，农村孩子上学的机会多了，但是他们上高职、上大学的比重却下降了。
迄今为止，高考可能是最公平的一种评价机制，而正因如此，高考便也成为很多贫家子弟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我们感谢高考，真诚的感谢高考。尽管历经几次“七月风暴”的沉重打击后，但最终还是在艰难中见到“彩虹”的，而且我的人生之路也从此柳暗花明，一路阳光。
夏天的某日晚上，老家来电话说村里通知，街道要求一周内各家上交宅基地的土地证，市里要给大家的老房子办理不动产权证，过期就不办了。当天晚上爱人在网上就给我订了第二天回老家的机票。老家的房子破旧得不能居住了，但终归是一份遗产，我们做后辈的要去继承下来，因为那是我们的根。
走进山村，面对那熟悉又陌生的比我年龄还大的黄泥巴砖垒的老屋，我很茫然。在村子里青石板的小巷子里，坐着依然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辛苦刨食的父老乡亲，她们老了，真的老了。这些叔叔婶婶们我都认不出来了。她们的后辈，多数趁年轻到广东打工去了。那些挣到钱的就在县城里买了房子，长年留在村里的多数是上年纪的人。
面对故乡此情此景，我想起王安忆的《过去的生活》：“一日，走在上海虹桥开发区前的天山路上，在陈旧的工房住宅楼下的街边，两个老太在互打招呼。其中一个手里端了一口小铝锅，铝锅看上去已经有年头了，换了底，盖上有一些瘪塘。这老太对那老太说，烧泡饭时不当心烧焦了锅底，她正要去那边工地上，问人要一些黄沙来擦一擦。两个老人说着话，她们身后是开发区林立的高楼。新型的光洁的建筑材料，以及抽象和理性的楼体线条，就像一面巨大的现代戏剧的天幕。这两个老人则是生动的，她们过着具体而仔细的生活，那是过去的生活。”
望着青石板小巷里老去的乡邻，读读王安忆《过去的生活》，难道不是你我的故乡真实写照吗。其实，过去的生活并未过去，那是这贫瘠的土地上生活着的底层人们的根。
改革开放40年以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崛起为全球第一大工业国和第二大经济体，8亿人口摆脱贫困。这样巨大的进步，放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是极为罕见的。在今天中国，已有相当数量的人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生活富裕而现代，出国游就像家常便饭，与世界上发达经济体的富人相差无几。但除此之外，仍然有为数不少的人蜗居在底层，长年为生活乃至基本生存苦苦挣扎，坐不起飞机高铁，节衣缩食，备尝人生的艰辛。城市的街道上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奔驰宝马，可我的山村更有一望无际的贫穷荒凉。
看央视播出的《装台》，我们拿什么来治愈生活。真诚质朴的顺子，是你是我还是你我认识或许不熟悉的那些乡亲们的真实写照?！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可这世间的每一个顺子都还得继续豁然地面对明天，继续面对自己的生活。
经常有人说中国存在一个底层社会，每当我听到这话，我都想踢他们。中国的底层不是社会，是丛林。有些人习惯性的把个人的悲喜用宏大叙事的方式进行表达，让我们对社会的认识常常以偏概全。然而，绝大多数人的真实生活，并没有那么波澜壮阔，每天都充斥著鸡毛蒜皮、毫不起眼的小事。在个人生活一地鸡毛之后，有些人就喜欢用宏大叙事来掩盖自己在真实生活上的无能。为什么有些人一天到晚都在唱高调呢？因为他们一天不唱点高调，就会丧失面对真实生活的勇气。
人之所以为人，应该就是因为我们具有烟火气息的。生活在社会群体里，我们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都是充满烟火气息的，你的爱和恨，你的贪嗔痴烦恼都是有烟火气息的。佛学修的是本我，讲究的是菩提本无台，这是一种自我修养。道家的养生，修丹修道，却是一种入世更多的修炼。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皆是你我。出道入道，出世入世，皆是态度，这态度却也是不同的烟火气息。人生要有烟火，你才不枉活着，人生要有烟火，你才是在生活，人生要有烟火，你才能有拥有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