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飞论髡残———与禅学的不解之源(二)
中国古代有很多以禅入画的画家,自唐代王维首开禅画先河,之后的禅月、石恪、贯休、法常、梁楷、玉涧、因陀罗等相继而入,且多有禅画经典作品传世。内涵五彩契合禅理的画家也是层出不穷,李唐、夏圭、马远、赵孟頫、颜辉、高然晖、董其昌等,至明末清初的石涛、朱耷、髡残、渐江,四僧一出,中国禅画进入又一巅峰状态。作为“清初四僧”之一的髡残,他与禅宗的结缘要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开始。非凡之人总有非凡之事,据说髡残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梦到僧人入室,年岁稍长,他即认为自己乃是高僧转世,故而常思遁入空门。不论这是否为讹传,但将此作为髡残与禅学结缘之由来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开始。后来他果真削发为僧,只是其出家的年月至今尚存争议。作为髡残的至交之一,程正揆在《石溪小传》中写道“廿岁削发为僧,参学诸方,皆器重之”,而同为至交之一的钱澄之则将髡残出家的时间推后了七年。
清 髡残 《结社林泉图》 立轴纸本,水墨淡设色120.1x61.4cm 泉屋博古馆藏(日本)
石涛、朱耷、弘仁出家为僧更多的出于被动和无奈,从其艺术作品里流露出来的多为孤傲、愤慨和失意等。髡残不然,他是四位画僧中最具佛性佛缘的一位,遁入空门存在着更多自愿因素:与生俱来的宗教信仰、由衷而发的桃园情结、宁静释怀的禅隐状态、禅俗相照的精神面貌,不论是与生具有还是后天养成,这些都成为髡残不凡生活阅历和独特艺术风格的形成因素,其影响不可谓不巨大、不可谓不深远。
“鲠直若五石弓。寡交识,辄终日不语。”“如狮子独行,不求伴侣者也。”这是程正揆对髡残的性格描述,孤僻、耿直、朴拙、易怒、暴躁,但他是幸运的,因为在日复一日的禅佛修行中可以戒除暴躁、嗔怒,使其定慧养性,在山水创作中抒发情怀,自娱自乐;在参悟禅机中参悟百态,自证自法。他将绘画和修禅联系的如此密切,可以说,绘画已经成为髡残修禅入佛的不二法门。顺治十一年,即公元1654年,髡残重回南京,在当时南京的禅学中心大报恩寺,髡残受衣钵于住持浪杖人(觉浪道盛,以“禅律精严、儒释淹贯”著称)并获法号大杲,成为曹洞宗青原系的传人。栖霞寺、天龙古院也都留有他的禅踪画迹,在牛首祖堂山幽栖寺,髡残度过了人生最后十余年。在献身禅学的后半生,髡残将禅学理念融入绘画,其间无不透露出对于禅学的深深景仰。他在禅学和画学上的双重身份以及高深造诣,使得他在当时南京佛教、文艺两界享有崇高地位。除了佛门高僧,顾炎武、钱谦益、张怡、周亮工、龚贤、陈舒、程正揆等人与他多有往来并对他颇为推崇。
髡残虽然性格孤僻但并不拒绝友人来往,只是到了晚年经常终日不语,孤居幽栖寺实则是彻底的遁世隐居。悠然清静的牛首山是其心中最理想的净土,他以“不语”的方式参禅礼佛,以求得内心的深度净化。
髡残晚年时曾写信给好友张怡:“老来通身是病,六根亦各返混沌,惟有一星许如残灯燃,未可计其生灭,既往已成灰矣。”在生命之灯即将燃尽之前,髡残把生平所爱之物分散与众,封笔藏印,并嘱托僧人焚其遗骸于长江燕子矶投入江中。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滔滔江水奔流入海,一代大师终将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
清 髡残 《松岩楼阁图》 立轴纸本设色41.6x30.4cm 南京博物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