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雁门郡沃阳县故城地望初探
关于西汉雁门郡沃阳县故城地望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目前而言主要有两说即内蒙凉城县双古城说与山西右玉县破虎堡说。
笔者在系统探究《水经注》卷三树颓水流域后对两说略作撮述如下：
沃阳破虎堡说溯其源由当系引用山西省文物局主编的2006版《山西省文物地图集》中册181页破虎堡城址条：
破虎堡城址：李达窑乡破虎堡村东约1公里，古城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约1000米，南北宽约500米，东西北墙保存较好。基宽约10米，残高3-5米。墙体夯筑，夯层厚0.07-0.10米。采集有云纹瓦当及外饰绳纹内饰方格纹板瓦等残片。《水经注》载：《地理志》曰：盐泽在东北者也。今盐池西南去沃阳县故城六十五里…….有学者认为该城址可能为汉代雁门郡沃阳县故城，需进一步考证[1] 。
不过《山西省文物地图集》编辑在此条结尾较谨慎地指出尚需进一步考证。
其实关于破虎堡汉遗城址，通过对《水经注》卷三树颓水(今苍头河)流域的系统爬梳结合Google earth鸟瞰考量可知其位于树颓水支流吐文水(今马营河)流域。
其水又西北流，右会一水。水出东山下，北俗谓之吐文水，山又取名焉。北流径锄亭南，又西流径土壁亭南，西出峡，左入中陵水。
吐文水，即今马营河。
锄亭，按注文马营河在出山不久后“北流径锄亭南”的方位描述可知今右玉县李达窑乡破虎堡城址[2]恰当其位。
破虎堡城址与吐文水方位及吐文水与中陵水交汇鸟瞰图
破虎堡城墙夯层厚度(5—10厘米)，张宏世老先生摄于2015年5月7日
此外孙靖国实地踏勘后亦认为破虎堡古城应为锄亭;并指出“城址南北依山，沟壑纵横，土地贫瘠，并不适合发展农业，此城在汉代应是为防守边境所设[3]”。(另注：据当地张宏世老先生考证破虎堡一带发现的多为战国时期陶片，据此推测锄亭很可能系赵武灵王时防胡所筑。)
破虎堡遗存陶片，张宏世老先生摄于2016年8月12日
当然而按《水经注》援引《地理志》作方位与距离考量破虎堡说亦有一定的合理性。
《地理志》曰：盐泽在东北者也。今盐池西南去沃阳县故城六十五里
首先从方位考量，破虎堡城址位于盐池(岱海)西南是不争之事实;其次从距离而言二者直线距离约为30.7公里((按陈梦家先生考证的与北魏接近的北周一里约合今442.41米计算折合69.47北魏里))与注文“今盐池西南去沃阳县故城六十五里”所载亦大致相符。故有学者以为破虎堡古城即沃阳故城。
双古城、破虎堡古城与盐泽(岱海)方位距离图
但值得注意的是破虎堡与岱海(盐泽)中间隔有范围颇广之高山峻岭，山道崎岖蜿蜒难行通常难以作出有效之距离描述。
而更重要的是沃阳故城地望还涉及《水经注》卷三树颓水条下沃水、可不埿水、北魏参合县等地理信息，因此要科学判定沃阳地望须对这些信息做综合统筹考量。
关于沃阳故城的相关记载《水经注》卷三树颓水流域还有二处：
其一：“中陵水又北分为二水，一水东北流，谓之沃水，又东径沃阳县故城南，北俗谓之可不埿城，王莽之敬阳也。又东北径沃阳城东，又东合可不埿水，水出东南六十里山下，西北流注沃水”
上述注文结合Google earth可知中陵水又北分为二水之处约今凉城县前圪针沟村附近。而东北流之水郦注以为是沃水，但从Google earth鸟瞰此处中陵水系有支流从东北而来，而非中陵水分支流东北而去。该支流沿前今圪针沟村、前三间房、郭丁窑子村回溯后与沃阳城(即今双古城)接近，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越过分水岭到达双古城水库与可不埿水(今弓坝河)汇合;故所谓“一水东北流”疑为郦注误，应更正为“一水东北来”;当然抑或如熊会贞所言河道堰塞所致。(会贞按：此水枝津也。沃水在今右玉县东北，观下文东北流注盐池，水本与今宁远厅之代哈池通流，今则自中陵水分出处，已湮塞矣[4]。)
Google earth 鸟瞰 中陵水东北分出之沃水
可不埿水，按郦注应为沃水支流，但实为干流(即今弓坝河)，经Google earth溯源与吐文水发源为同一山岭之北麓，西北流在今双古城水库注入沃水。
“沃水又东径沃阳县故城南......又东北径沃阳城东，又东合可不埿水“处约今双古城水库一带。
其二：“沃水又东，径参合县南。魏因参合陉以即名也。北俗谓之仓鹤陉。道出其中，亦谓之参合口。陉在县之西北，即《燕书》所谓太子宝自河西还师参合，三军奔溃，即是处也。魏立县以隶凉城郡，西去沃阳县故城二十里。县北十里，有都尉城。《地理志》曰：沃阳县西部都尉治者也。北俗谓之阿养城……沃水又东北流，注盐池。《地理志》曰：盐泽在东北者也。今盐池西南去沃阳县故城六十五里，池水徵渟，渊而不流，东西三十里，南北二十里……”
参合陉即今凉城县永兴镇西北之石罅沟，为当时盛乐至平城的一个重要隘口。
北魏参合县地望目前而言仍未有定论，故按注文“西北去沃阳故城二十里”尚无法判定沃阳故城之精确方位。但结合参合陉(石罅沟)考量，沃阳位于凉城县永兴镇(石罅沟东出口)东南亦为不争之事实。
沃水、沃阳、盐泽、破虎堡方位鸟瞰图
我们结合Google earth对上述三处关于沃阳故城的《水经注》文献记载作统筹逻辑推导可知与沃阳县故城关联度最高的河流是沃水，其次是可不埿水(弓坝河)，沃阳与吐文水(今马营河)并无瓜葛。
而沃阳之名称由来，亦当因其位于沃水之阳而受厥称焉。
微观层面而言，按内蒙古文物局相关文普资料：“双古城位于山坡上，平面呈长方形，南北494米，东西宽为327米，中间有东西向隔墙。城墙夯筑，基宽12.6-21.6米，残高1-6米，夯层厚约10厘米，南墙与北墙中部各设门，宽约5米，出土有灰陶罐、壶、钵、盂、瓮及汉代铜钱、建筑构件、封泥等，现双古城水库已将城东部冲毁[5]。”可知双古城为汉遗城址。
故综合考量沃阳故城当即今内蒙凉城县双古城村东南约1公里之双古城。首先从与沃水的方位考量，此处符合“沃水又东径沃阳县故城南……又东北径沃阳城东”之描述。(备注：部分河道受双古城水库影响被水库湮没)。
双古城东部为双古城水库所淹没，张宏世老先生摄于2015年4月16日
其次，双古城为汉遗城址，且规模较大;因双古城水库将城东部冲毁，若复原则其规模南北494米，东西约600-700米，面积约30-40万平米，与汉边疆地域县一级城邑规模大致相当。此外附近的双古城水库亦基本符合注文“又东合可不埿水”的位置描述。
双古城城墙，张宏世老先生摄于2015年4月16日
其三，双古城位于盐泽(岱海)西南，距离岱海29.9公里(按陈梦家先生考证的与北魏接近的北周一里约合今442.41米计算折合67.6北魏里)亦与注文“今盐池西南去沃阳县故城六十五里”所载基本相符;且中间无高山阻隔可形成有效之方位参照。其四，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中沃阳故城的位置(如下图)亦基本佐证了上述论证。此外周振鹤在《汉书地理志汇释》一书中亦给出大致的方位参照：沃阳：治今内蒙古凉城县西南[6]。
摘自谭其驤《中国历史地图集》并州肆州恒州朔州北魏卷
故综上所述，雁门郡沃阳故城初步推析系内蒙凉城县双古城村东南约1公里之双古城;而今右玉县李达窑乡破虎堡汉遗城址则系《水经注》所载锄亭地望而非沃阳。
[1] 山西省文物局：《山西省文物地图集》(中册)，2006年，第181页
[2]山西省文物局：《中国文物地图集.山西卷》(中)，中国地图出版社，2006年，第181页
[3] 孙靖国:《晋冀北部地区汉代城市分布的地理特征》，《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学刊》第七集
[4] 《水经注疏》第242页
[5]内蒙古文物局：《内蒙古文物地图集》(下)，西安地图出版社，2003年，第550页
[6] 周振鹤：《汉书地理志汇释》，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394页
（本文图片由杨年生提供）
（文/杨年生）
（编辑：宁瑞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