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江：谈天的时候，我们究竟在谈什么？

谈天

贵州  袁江

每当人们遭遇那种突如其来的不幸抑或是面对某件一时无法接受的事时，最先从嘴里像爆米花似的便嘣出来的第一句往往是，天啊或我的天。这看似平常来近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殊不知个中却藏着天大的智慧，即它无时无刻不都在用这简单的事实向我们反复在证明着这样一个一直以来隐藏得很深的真理。那就是看起来隔我们很遥远也好像与我们人八杆子打不着边的天，却无时不在深深地塑造着我们人类文明存在的样式，并像水一样无孔不入地直接影响着我们那烟火气十足的市井生活，以至于天啊我的天这种话早习以为常来成为时不时就挂在我们这些凡人嘴上的一句句口头禅了。

而这种现象的存在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们可以作这样的推断，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现象很可能已经是一种很古老很久远的存在了，甚至它就一直活在整个人类文明那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为此，我们今天要找寻到这其中它为什么会是这么古老的存在的根由，注定是桩思索起来便不会是太轻松就能去弄明白的特深奥的事。因为这还得从天的本质属性说起。如果我们将天用一句话来描述，那天就是时时刻刻横在我们人类眼前的一种无限的神秘和永恒。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天，无愧于就是这世上我们人类最后能抵达的那繁复而深邃的精神世界所独一无二的标志了。

换个说法，天，理所当然就是人类全部精神世界最形象生动的化身。所以从本质而论，天，便是一种时时离我们人类最遥远而恰恰又是与我们人类文明靠得最近的神圣的存在。因为看起来与我们人类好像毫不相干的天，却正是它才孕育了我们人类文明最深刻同时也是最丰盈的整个精神世界的源泉所在，就犹如有了源头活水才最终孕育出那千里浩荡的一条条大江大河。

天这个字，如果我们单从字本身的结构来看，它只能归入汉字中较简单的一类了。然而这个看上去结构简单的字，却是汉字中差不多算意蕴最深内涵也最丰富的一个字了。直白点说，天即是无限的神秘和永恒，因为它径直指涉于那玄妙深䆳且永永远远在等待着我们人类去不断探索的无穷的奥秘。换个说法，天正正代表着我们人类身上所拥有的那奇妙无比的近乎是神迹一般的想象力。而正是这神迹的存在，才带着人类日新又新地去不断创造出那一切从无到有的人间奇迹。

为此，今天天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无形无象且可以无限伸展同时也可以无限收缩的神奇的箩筐。因为只有天，才如此奇妙地将人类的精神生活，也就是那些属于人类灵魂世界全部的玄妙和奥秘都通通地囊括在其中。亦可以说，一个民族的想象力有多辽阔无垠，那天在这个民族的心中就有多辽阔无垠。所以，不是任何别的，而正是隔我们很遥远的天时刻在向我们清晰地标示着一个民族那想象力的地盘是大呢还是小。我们甚至可以这样去表述，天这个字的意蕴越深内涵越丰富，那这个民族的文化也就越繁荣发达，其身处的文明程度就越高，这个民族在这世上的存在自然也就越伟大。

这儿我们仅从汉语这个层面而论，直接与天组合的词就很多很多。诸如天国、天路、天堂、天才、天人合一、天道酬勤，太多了。其中人们经常在使用的，如昨天、今天、明天等等等等。我们知道，昨天代表的是以先的时间，今天代表的是当下的时间，明天代表的是还没有到来的时间。时间，与我们每个人的关系是如此亲密，其亲密的程度就如同是水乳交融一般。我们无论去做一件什么事，都必定会和时间扯上关系。而关涉于一个人生死这样的大事呢，那就更不用着讲了。说穿了这世上也只有时间才能为我们每个人生命的是长还是短去作一种最精确的界定。一个人出生的那一刻，其本质就是他和时间开始有了关系。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通俗点就是他和时间的关系没了，或者说他已经走到了时间之外。

而为啥先人要用隔我们更遥远也更玄的天来标示以先、当下和还没有到来且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时间呢。我认为，这其中诚然有先人智慧的一面，但这同时更是由时间本身所固有的属性所决定的。我们知道，时间看看不见摸摸不着，相对于人那极其有限的想象力而言，无形无象的时间无疑就是每时每刻都充满着无尽玄妙和奥秘的存在了。所以时间堪称是这世上我们人最难最难把握的东西了，所有这一切都决定了先人会智慧地用昨天、今天、明天来标示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过往。因为惟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时间的无限永恒和它不可捉摸的神秘给真真切切地显明出来。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凡那些在这个星球上活过或眼下正在活着的人，每个的身上都潜藏着一种天然的也就是与生俱来的生命神性，因为一个个人的活着都是在活灵灵地标示着一个个生命存在那一刹那的永恒！而正是这永恒性在天然地决定着每个人生命存在的伟大。

为此一个活过或正在活着的人，便意味着他曾有幸被上天拣选曾有幸与那无限的永恒有过那么一瞬间的重叠。虽然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一刹那，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刹那，却让人得以在永恒面前去作了一回活灵活现的充满着那无限荣耀的生命见证。从本质而论，每个活过或正在活着的人，就标志着他曾经在那无限的永恒里去切割到了那么一刹那。而人和人最后真正本质的不同是，有的人仅仅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便把自己生命中那天然的永恒性给完完全全地显明了出来，而有的人最终未能达到那种完全的显明罢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某种本质意义的属于根的不同了。为此，智慧的先人自然不会用昨地、今地、明地这用肉眼看得到用手摸得着的很具象的东西来标示时间了，因为这样远不能表达出时间的无形无象和其无限永恒的天然属性。仅以此，先人身上所拥有的超越时空的大智慧，让今天的我不能不从内心深处时不时的就疯涌出一种无限的崇敬和景仰之情。

天人合一，很久以来一直是国人不断在追求的一种超然至高的生命之境。天人合一这个词再清楚不过地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人生的大道理，人只有真正与目力不可及的无限永恒合二为一了，那自己的活着才能抵达一种生命的境界。无限永恒说白了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和灵魂一生所能抵达天这个玄妙的世界究竟有多深有多远。一句话，也就是一个人身上最后属天的成份是多还是少。而属天说到底，便是指一个人身上拥有多少灵性的东西啊。这就是为什么是那无形无象的灵魂的丰盈度在最终决定一个人生命的高贵乃至伟大的源由，而绝非是他肉身之外所占有的那些肉眼直接看得到的花花绿绿。

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仅仅就停留在地人合一的层次上了，那他永远也无法彻底逃脱物欲这个恶魔对自己百般的奴役和控制，人自然也就会在那些仅是用肉眼看得到用手摸得着的具象的一切存在面前被诱惑来不能自己，甚至更是在那儿深陷一种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而不能自拔了。果真如此，那他的灵魂就会像鸟儿的翅膀被捆挷上了黄灿灿的金条一样，便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去漫天飞翔了。而一个灵魂不能向着诸天之上去不断翱翔的人，也就只能陷在一种肉身的光鲜里而难以自拔了。一旦这样的话，便必然注定了他一辈子再不可能去走上那条天人合一的生命的上升之路了，而是去走一条地人合一的生命的下降之路。说白了这条路也就惟一只剩下赤裸裸的对那些身外的光鲜的疯狂追逐了。殊不知那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下坠，对人而言，其结局大抵便只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最后的坠毁了。

作者：袁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