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作者 | 玉井花:冬夜
冬夜
文:玉井花 / 图:堆糖
记忆中上世纪七十年代,北方农村都还没有电,照明主要靠煤油灯。
冬日的天很短,没觉得太阳就落在山下了,还因冬闲,就更显得夜长。自从八十年代各乡村有了电,电视机进入了农家,夜也不再那么漆黑,生活不那么单调和寂寞了,人们不用再在如豆的煤油灯下干家务,缝衣补裤了,光明给人们带来了莫大的欢悦。
当时,经济不那么富裕,人们拉电是采用大伙集资一部分,国家投资一部分的形式,为了把光明引入千家万户,确也费了不少的事。富起来的毕竟是一少部分,大多数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所以,为了节省这点钱,大的村子三十户、二十户共用一个电表,小的村子干脆只安一个电表就行了,供电局最后查表数,按灯头一分就行了。三家村是个小村,地处山沟里,偏僻落后。最初这里的确只有三家,发展到现在,已有四十多户,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村子小,共用一个电表的事上。
张柱子家里很穷,也没念过几天书,面朝黄土背朝天几十年,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在三家村也算得上是特困户,当初拉电时,怎么也凑不起钱,还是养鸡专业户给他垫付的,别人家都安装三个、五个灯,柱子为了省几个电费,只安了一个灯。每天晚上也没什么事,早早就睡了,柱子躺那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这样用电不合理,自己早早地就不用电了,钱还是一样拿,养鸡专业户家里安着灯,一用半夜不说,鸡窝里还安着三四个大灯泡,一着就是一夜不关,听说鸡比原来下的蛋还多,出钱还是一样,柱子越想越觉得亏。第二天,跑了趟乡里供销社,要买一只500瓦的灯泡,可没有,最大的才200瓦。售货员说,家里用不着这么大的,太浪费了,张柱子笑了笑,没说什么付了钱,就回家了。把原来安的40瓦的灯泡换了下来,好家伙,灯泡的个就比原来大多了,换完这回不吃亏了。换完灯泡就一心盼着天黑,天终于黑了,柱子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伸手抓住了灯绳,一时他的手有点紧张,一咬牙,随着“咔”的一声脆响,灯亮了,眼前灯光如昼,眼被刺得发痛,只好抬手捂住,老婆干脆用头巾蒙住了头。
深夜,村长会计算完账要回家,从屋里出来就觉得似乎村里和往常不一样,四下一望,大吃一惊,村长要说话的嘴张开合不上了,会计正要往前迈的腿伸出去忘记了落下来,只见一户的房顶上一柱光直冲苍穹,星星也显得黯淡无光了。毕竟是村干部,一会儿就醒悟了,这不是什么奇异现象,更不是激光,这光正是从一家屋顶发射而出的灯光,再看看,整个村子都已陷入沉寂中,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只有那一家的屋顶上一束亮光明晃晃的,走近才发现不是房子塌了露出的,光是从张柱子家烟囱里发出,直射天空。村长这个气,这叫什么事呢?你张柱子没钱安电,你用电少,也不能这样浪费啊。村长一拍会计的肩,走,上房。会计愣了,叫醒他关了不就行了。村长说,不,上房。村长把会计扶上房,自己把柴草扔到了房顶,嘴里还骂着,好你个张柱子,我让你点灯,你明天就干脆别吃饭得了。说着爬上了房,会计问你到底要干什么?来,塞。村长说着把手里的柴草拢了拢。会计说,不太好吧?村长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塞!一大抱柴草全塞进了小小的烟囱里,堵住烟囱,直到堵得一丝亮光也没有才算作罢,会计心里这个笑,村长心里这个气。
第二天,村长早早就叫会计去了村委会办公室,村长寒着脸,会计乐得合不上嘴,等了半天不听有啥动静。村长说,今天咱们去张柱子家串门。会计支吾着,村长说,走,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柱子家。柱子家正从屋里往外冒烟,柱子的老婆咳得直不起腰,柱子嘴上捂了个帽子弯着腰,屋里一阵屋外一阵,村长、会计看得直乐,村长走进他家的小院,问,你家失火了?要不我找人来救火吧。张柱子咳得喘不过气来,说肯定是耗子倒的土把炕洞给堵了。村长说,你看看你家烟囱里是不是失火了,把烟囱烧坏了?张柱子的脸腾地红了,村长说,我给去看看吧。柱子急忙说,不、不、不用,我自己看,我自己看。进了屋里,满屋烟雾缭绕,拴着灯泡的电线在烟囱里爬着,柱子伸手要拉灯盒,村长说别拉,柱子的手僵了,村长说把灯拿出来,柱子嗯嗯了半天,才过去把灯拿了出来,顿时,灯光穿透弥漫的烟气,照得屋子里清晰可见,柱子的脸红过了耳根。村长说,张柱子,把灯关了吧。柱子关了灯,村长又说,烟囱不能烧,做不成饭,不用吃了,不更省了吗?张柱子家烟囱被柴草堵得死死的,原来是这么回事,柱子羞得无地自容,村长回过头说,上去把烟囱捅开吧,说完他和会计相随着出了柱子家。
这件事在村里不胫而走,以后类似这种浪费电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