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李子树地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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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树地和解

  贵州   陈水勤 

我家园子土里有两棵树,借鲁迅先生的话来说,一棵是李子树,另一棵还是李子树。李子树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剩下的几根树枝,在岁月中也风干、脆折了,树根已经被蛀空,成了蚂蚁天然的家。

父亲说树已经老了好几年了时,我的心到底是震了一下。

记忆瞬时被点燃。

儿时, 这两棵李子树并排而立,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长势特别,又加上出生在向阳地,与我们家其他李子树相比,它拔得头筹,父母甚喜。

有一年,李子结得特别傲骄,你挨着我,我挤着你,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压得树杈都喘不过气来了。

母亲唠叨,李子熟了,怕过路的人偷吃李子。于是,母亲决定把我从打猪草的岗位上撤离下来,抽调到园子看守李子。我別提有多高兴,还有比这更轻松而解馋的活吗!我端一根小板凳坐在李树下,开始了“守李之旅”!

有熟人经过时,我笑眯眯地盯着,示意他不能摘哟,脸皮厚的大哥还是会掏两个在手说:“幺妹,我替你尝一下哈,看熟了没。”我常常抓起泥土扬他一身,大哥嘻皮笑脸地又顺了几个,拔腿就跑。 陌生人经过,我光光地瞅着,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们掏光了。

“小美,我一吃你们家的李子,肚子就会疼”,只听土堡处有人声,未见其人,已闻其声,这一定是赵大叔。 他去后山干活时,必经我家李子树,每次他都会这样认真地说,认真到了我无力怀疑的程度。

赵大叔个高,只稍稍垫脚就轻易地抓一大把在手,李子滑溜地顺进了嘴,剩下全都捋进了兜里。然后,赵大叔一边捧着肚子,一边呻吟着:“好疼,真的好疼,啷个弄个灵验,下回再也不吃你屋家的李子了。”他痛得弯着腰,和着呻吟声,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过了土堡。他的艰难总是怪怪的,带有一种滑稽感,但呻吟声听起来又透着一份真实的疼痛,痛得我想怪又不敢怪,想怀疑又不能怀疑,想笑又……真地笑了,实在忍不住。

每次,我既心疼那一颗颗金黄黄的李子,又幸灾乐祸地好奇赵大叔吃李子后,肚子疼的诡异、神秘,这一度成了一个香甜的烦恼跟随着我,大叔来了,我担心他顺得太多;不来的日子,又缺少点什么……

有时饿了,我就蹿上树找最大最黄的李子吃,吃饱后,跳下来,无聊地数地上的树影,看蚂蚁在光圈里慌手慌脚地来往。那边的白石块上,也印着细碎的绿影。还落着小白蝴蝶,抿着翅膀,好像要睡。一点风儿,把绿影儿吹醉了,散乱起来,小白蝶醒了懒懒地飞,似乎是做着梦飞呢。看着,老大半天,我松松散散地也有了睡意,然后,也就睡着了……

醒来时,常常看见李树上挂着一些太阳落后的明霞;听见母亲,在唤我的乳名:“小美……小美……回家了。”于是,我提着小板凳,屁颠屁颠地往家走,把母亲的唤儿声留在了身后的树香里。

李子黄灿灿地挂在枝头,成熟通透得随时可能砸下来。

母亲却说再留两日,晚一点卖,会卖得起价,缘于其他家都卖完了,自然就稀罕了。我更是乐意,毕竟看李子时,大多数时候是在打瞌睡……

可是,正印了“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先到”的说法。第二天,两棵树上的李子被洗劫一空。母亲如一头愤怒的狮子,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扔在树下,扬起鞭子,狠狠地甩在我背上,责问:"叫你看李子,李子遭人偷了都不晓得,你看的啷个李子。"

妈抽一鞭,我就用手捂着冒起的血痕求告道:“妈妈,我不晓得,到底是啷个回事,昨天傍晚李子都还在⋯⋯" 我的申诉声,母亲的责骂声交织在一起,彻底激怒了母亲,她一鞭又一鞭地甩过来。

我一次一次地求告:“妈妈,我没有撒谎;妈妈,我真的没有撒谎,不信你去问赵大叔,昨天傍晚他路过李子树……”

妈妈的理智万全被解构,一鞭重于一鞭地猛抽道:"你还要犟嘴,看李子时懒得如死猪,只晓得打瞌睡。”

后面妈妈由责备,改为了大骂:“哪个龟儿子,偷你娘的,偷!偷去卖了,给你屋全家买棺材;你那个狗杂种,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胡来,你老娘,我也会胡来,奉陪到底……”   妈妈一边打,一边骂,甚至忘了皮鞭下我的存在,似乎小偷就在眼前,朝他“哒、哒、哒”地发起总攻。

我被打得气息渐弱,呻吟声都快没了。只感觉背、手臂、腿火辣辣的疼,后来,我才知道全身都是血痕,无一处幸免。

妈妈可能也打累了,终于停止了,一屁股丧丧地坐在地上,她竟然也哭了起来。我心里怨恨着,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哭,要不要人活。

后来,父亲绕着李子树,寻找蛛丝马迹,发现了一个摘李子自制的工具,长长的竹杠上有一个特制的篼,这是偷李子的人不慎留下的,其实准确地说是他故意留下的,再加赵大叔的证实,最后断定,李子是晚上偷的。

虽然我被昭雪了,可有什么用,李子没了。母亲絮叨,全家的柴米油盐都指望着这两棵树,重要的是我们四姐妹的学费,每年也巴望着它,现在李子没了,似乎就断了求学之路。

这,明明是一个冤案,让十来岁的孩子背负,也太不公平了!生命不能承受的重负逼迫着我。有一段,十分讨厌上学,也怨恨母亲,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她亲生的?”每每想起,一道一道血痕悬浮于眼前,在我的生活中漫延,连做梦都在求饶:“妈妈,我没有撒谎……”

很多年后,大家无意间说到两棵李子树的事。

父亲伤感的说,其实我和你母亲当时就猜到是谁偷的,看见那个自制的摘李子工具后,就更坚定了猜测,只有李福来家有这玩意,当年我死活要去找他理论,被你母亲拦了下来。

李子被偷的前几天,李福来的儿子扬言:“要以牙还牙。”

“什么以牙还牙?”我们几姊妹一头雾水。

当年,你们几个是不是偷过李福来 家的地瓜。我和三姐努力的回忆着,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可是,我们只是拔几个解馋,这也算是偷,能与他这个偷法一样吗?

父亲说:“当时,我准备带着你们两姊妹去道歉的,但他们不依不饶,说道歉有什么用,一定要以牙还牙。”

李福来儿子从来也没否认过偷李子这事,在村里散布:“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这 ,就是下场!”

“你母亲,是打给李福来一家子看的 。你母亲离开的时候,觉得这事儿特亏欠你,十分愧疚。”

父亲不讲就算了,越讲我越难过,这锅我背得也太黑了吧。我欲哭无泪,母亲已经不在了,千言万语如哽在喉。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真相?

父亲说:“你母亲,了解你们四姊妹火爆脾气,事闹大了,担心你们吃亏,李福来儿子是村霸,全村谁惹得起。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突然才想起,母亲那段无厘头挑衅的辱骂,我笑了,一个农村妇女居然会在大骂中,植入谐音梗——“你胡来(李福来),你老娘,我也胡来,奉陪到底”……哈哈哈!母亲应该是脱口秀演员投的胎吧。

当年,觉得自己背负的太多,现在想想父母亲背负的更多。后来,树老了,母亲走了,李福来的儿子犯事——偷牛,也进去了。

有人说,早年离乡的游子,他心中的家乡既具体又不具体。于我而言,无论贴地游历几千里 ,漂泊他乡多少年 ,心中的家乡永远是具体的,具体到园子里的那两棵李子树上!再由它牵扯出了父亲、母亲,甚至包括李福来的儿子。

余秋雨先生说:“一切伤口都保持着温度,一切温度都牵扯着疼痛,一切疼痛都呼唤着愈合。”愈合的过程就是和解的过程,与母亲和解,与李福来儿子和解,与所有的这些旧事和解,和着和着就沉淀成了乡愁,浓浓的乡愁!

小时候是没有乡愁的,长大后,漂泊他乡久了,经历的波澜多了,与世间万物有了和解,与他人有了和解,与自己也有了和解 ,于是得到一颗柔软之心,内心的柔软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乡愁。

于是,心里常年还预备着:

那两棵树,那微风,那明霞,那小白蝶;母亲的唤儿声,李大叔的肚疼声,大哥的嬉皮笑脸……

我常常在他乡,用这些就着清风煮茶,与午后的阳光慢慢地厮磨。

陈水勤,贵州遵义桐梓县人,是贵州散文协会的会员,从事高中语文教学,业余爱好安然一本书,一支笔,一杯茶的生活,特别喜欢旅游,有散文发表于《遵义文苑》、《娄山关》、巜贵州作家》、《东方散文》、《现代作家》等报刊和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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