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战火中的恋人,一场迟到21年的婚礼,伟人当他们的鸿雁信使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 《鹊桥仙》

美好的爱情一定是矢志不渝的,两颗紧紧靠在一起的心,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阻隔而渐行渐远,正如秦观的词里所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新中国的开国功臣里,有这样一对恋人,他们因为革命事业的需要和连天的烽烟,被分割在了遥远的两地。战火阻断了相见之路,就连一封诉说衷肠的书信也成了奢侈的幻想。

在21年的爱情长跑中,他们始终矢志不渝,时间、距离没让这份美好的爱情凋谢,反而更加的真挚和刻骨。抗战的艰难时刻,主席甘当信使,为这对红色鸳鸯转送了一封价值远超万金的家书。

他们就是老一辈无产革命家张苏和齐淑容两位老前辈。或许两人的名字现在很少有人听过,但他们真挚的爱情故事,会让人不由的感动:原来,爱情真的如此美好!

晚年的张苏和齐淑容两位前辈

1928年初,创建初期的北平地下党组织遭到了严重破坏,在国立北平三中当语文老师的张苏被通缉了,因为他是中共地下党员。张苏乔装打扮,在校长的帮助下,离开学校来到党的秘密联络点—宣武门内观音阁公寓,暂时藏身。

一天晚上,一名身穿月白大褂、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子来到公寓,看见陌生的张苏不禁问道:“这是党的秘密场所,怎么来了这位陌生人?”听她的语气,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这名女子名叫齐淑容,高阳人,和妹妹齐淑英同是北平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她们还是革命烈士杨静山先生的学生。齐淑容早在1925年就加入了共产党,是一位非常老资格的党员。

同在一个屋子里的杨企山(杨静山的弟弟)给两人相互介绍了身份。齐淑容可是一位女中豪杰,前不久刚和妹妹从反动派的鹰犬面前救了下杨企山。

张苏听闻救人的经过后惊诧不已,他不禁从脚到头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女子,心中忍不住地赞叹,直到看的齐淑女容脸生羞霞,伸出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一个被救的人和一个救人的人,因为奇妙的缘分,相遇在了一起。相遇,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它是一切美好爱情的起点!这一年张苏27岁,齐淑容24岁。

青年时期的齐淑容

观音寺公寓避难之后,张苏和齐淑容开始一起从事党的地下活动。那时候,基本没有什么经费,其他人都是贫困学生或者失业贫民,只有月薪100大洋的三中教师张苏算是囊中富裕的人,因而党组织活动的工费基本都由张苏来支持。

每个月除去吃穿住用花去10块大洋外,其他的都成了组织的活动经费;除此之外,张苏还会时不时的资助一下生活困难的同志。

两人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多了,相互之间的了解逐渐加深。张苏每次讲话都条理清楚,每每都能博得大家的一致赞叹,不仅才华横溢,为人更是大方仗义,这样的男人能很容易赢得女孩子的好感。

青春靓丽的齐淑容开始渐渐关注起了张苏,开始关注他的一言一行、关注他的穿着打扮。

忽然有一天,张苏把常穿的几件衣服拿去典当了,齐淑容好生奇怪,再三追问下,他才道出了实情:

原来因为党组织遭到破坏,有位地下党的同志在北平难以栖身,急需回老家去,可没有路费;张苏把仅有的一枚金戒指送给了他当做路费,但还是不够,就只好卖掉自己的长衫给他凑钱。

当组织会议上,因为这件事张苏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原因是他卖掉了长衫,现在穿的就像个老农民一样,这样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张苏坐在那一言不吭,低着头听凭大家你一样我一语的批评。看着受批评的张苏,齐淑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难受。会后,她主动接近张苏,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话还没说出口,张苏就敲着自己的脑袋,做了一番深刻的检讨。

齐淑容想写一些揭露黑暗、向剥削阶级宣战的报刊文章,奈何文笔不佳,于是就去向张苏请教。张苏不遗余力地指点她,终于齐淑容的处女作在《国民日报》上发表了,她连蹦带跳的去向这位特殊的老师致谢。那柔情的一笑足以融化了张苏的心。

随着文笔愈加熟练,齐淑容和张秀岩、陈碧如等人创办了不定期的刊物《地球》,张苏理所当然的当上了《地球》的特约撰稿人。一个才子,一位佳人,情愫悄然暗生!

由于张苏受到当局的指名通缉,不能继续在三中教学,不得已之下辗转回到老家,谋得了蔚县教育局长一职。他继续为《地球》写文稿,和齐淑容鸿雁往来,表明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天各一方的两人正式成为了一对恋人。

张苏和齐淑容的爱情和大多数人有所不同,因为大多数的情侣恨不得天天相伴在一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但他们两个却不这么想,相互牵挂思念却又做着自己的事,有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浪漫和甜蜜。

1930年,齐淑容在北平不幸被捕,身在蔚县的张苏得知后,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前去探望和营救。在众多好友的劝说下,他终没有前行,而是稍信一封,在信里用诗暗示齐淑容一定不要暴露身份。

齐淑容从诗里读出了张苏的焦急和不安,但偏偏生逢乱世,自己参加革命本就是件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事,假如有一天自己不幸遇难,那张苏还不急死?于是,齐淑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活着干,死了算,不能让被人发愁。这份感情不宜在加深了!

不是不爱,也不是爱的太浅,而是担心自己为革命牺牲后,留给张苏的只有哀思和无尽的痛苦!

张苏也有了同样的感受。1931年,察哈尔省主席换了人。利用这个机会,在朋友的帮忙下,他到了省教育厅任职。结果被小人构陷,身陷牢狱。

已被营救出来的齐淑容赶忙从被北平到张家口去看望他,除了给他带去很多的补养品,还有她流不尽的眼泪。幸运的是,检察官是张苏的老同学,又加上教育厅出面担保,张苏躲过了一劫。但齐淑容的眼泪让张苏心疼不已,他也担心若是自己光荣牺牲,她该多痛苦!

前后不到一年时间,两人分别身陷险境,虽然有惊无险,却也让他们品出了遇难的滋味:一个遭遇不幸,另一个肝肠寸断。而革命事业危险和困难重重,假如不幸牺牲,留给另一半的岂不是一生也无法弥补的伤痛?

于是,两人不谋而合,为了不给爱人留下哀思和煎熬,国难当头,绝不结婚!

晚年的齐淑容前辈(左)和妹妹齐淑英

后来,张苏出任陕西省政府秘书,在西安从事与西北军的联络工作,齐淑容则一直留在北京。七七事变后,眼看北平要遭到日寇的蹂躏,张苏放心不下心上人,他安排好公务,焦急地登上了前往北平的火车。

中日战火已起,平汉铁路的正常交通中断,心急如焚的张苏绕道天津,来到北平,找到了齐淑容:“跟我走吧,那儿有书教,那儿有饭吃!”

7月24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苏终于搞到了3张火车票,三人硬是从车窗里挤上了火车。但姐妹俩放心不下远在武汉避难的母亲,于是在保定下了火车,与张苏分开去了武汉。

然而母女三人在武汉也无依无靠,无奈之下又来到西安。早在她们到来之前,张苏就已在西安附近的三原中学为姐妹俩谋求了一份教师的工作。

两人的情愫自然瞒不过齐母,她劝说他们赶紧结婚,好相互有个照顾。这时张苏已经36岁,齐淑荣也已33岁,放到现在都是大龄剩男剩女。可他们有着自己的约定和誓言:革命不成功,绝不结婚!

不久,张苏接到了开赴敌后抗战的命令。渭水河畔,一对相爱了九年的恋人依依折柳惜别。

“放心去吧!无论走到哪,不必担心情感田野会荒芜,如诗如画,如歌如梦的岁月永远属于你。”

“请放心,我的心田同样属于你!”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别就是八年,而且书信难通!

张苏前辈

行进到太原时,张苏得到了周恩来的亲自点将:八路军接替二十九路军防守蔚县,命他立即出发追赶部队,前往蔚县担任县长。

不料蔚县失守了,张苏这个空头县长只好随部队行动。八路军打到哪个县,他就在哪个县当县长,成为名副其实的“游击县长”。在刚刚收复的县份当县长,万事如麻,忙的不开开交:招抚流亡、安定人心,发动群众支持。。。

县政府只有三个人,张苏这个县长身兼数职,县政府的大印就揣在他包里随身携带。田头、山坳、农舍、战场都是他们的办公场所。虽是县长,却和普通的群众没有任何区别。

平型关大捷后,张苏给齐淑容写了一封信,接到信后的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但笑声中却止不住泪花相伴:他上前线了,参加震惊中外的平型关大战!

齐淑容写了一封回信满怀着激动的心情跑到邮局去投寄,却因为战火中断了邮路而无法送出。齐淑容一边暗暗哭泣,一边心里默默地自语:莫见外呀游击县长!

张苏去了前线后,齐淑容在三原中学呆了一年,后去了西安女中任教。可随之而来的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大学毕业后齐淑容的组织关系在某些人眼中化为乌有,这一切她却丝毫不知。

差点跑断了腿,却没能恢复组织关系,无奈之下,齐淑容只好离开西安前往重庆,投奔有同样遭遇的张晓梅(原北平地下党员)。此时的张晓梅正在重庆协助邓颖超,与宋美龄、李德全、史良等一起发动各界人士,落实统战工作。

齐淑容来到重庆,邓颖超听了她的汇报后当即表示:党籍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在党外工作比党内对党更有利。如果愿意的话,就等候通知!

刚好宋美龄正在为中国抗战保育总会直属第六院院长的人选发愁,这个保育院收有500多个无家可归的难童,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抗战将士的孩子。邓颖超向宋美龄推荐了齐淑容。

一上任,齐淑容就立刻取消了老师的小灶,改为和孩子们同吃。她还规定:老师们除了给孩子们教文化课外,还要给孩子们缝补衣裳;半夜叫孩子们起床撒尿;不准打孩子,谁打就开除谁!

每天晚上,待孩子们睡着了以后,齐淑容都会提着灯笼,把一个个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胳膊掖进被窝里,趁势伸手进去探干湿。。。等忙完这项最后的工作,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也是宿舍。保育院的孩子们慢慢的都开始喊她:妈妈!

直六院不仅仅是一座保育院,它还是我党最安全的联络点。很多孩子们的“舅舅”、“姑姑”之类的亲友,大摇大摆的走进保育院,以看望孩子的名义,完成了秘密接头的工作。身在党外的齐淑容对党的贡献,比在党内更大。

齐淑容(右一)与宋美龄一起

战火将一对恋人分割在了两地,一个在晋察冀,一个在重庆。战乱年代,一封家书胜过万金;自从渭水一别,齐淑容只收到了一封信,而她却连一封信也没给张苏寄去。不是不想写,而是不知寄往何处。

齐淑容时常独自面对着黑夜凝神,自己的游击县长在前线过的可好?是否平安?有没有负伤?

1942年11月4日,忙完一天工作的齐淑容稍作休息后,随手拿过一张《新华日报》,借着油灯的光亮,漫不经心的阅读起来。一篇名为《遥念北方战士》的文章引起了她的注意,便仔细阅读起来。

读着读着,齐淑容内心一颤,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不用看署名,她就知道这是张苏写的,尤其是文章中的“音信隔阻”四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内心,也打开了思念的洪水。

渭水一别,足足五年啦!五年的音信隔阻,对这对恋人来说,是多么的煎熬!

齐淑容深深地了解张苏,他在任何时候都会把痛苦和艰难掩藏在心底,而以乐观的言表,给人必胜的信念。性格内向的他需要慰藉,而最好的慰藉莫过于自己的亲笔信。

以往写好信后,都不知道寄向何处。可今天不同,虽然邮路中断,但齐淑容坚信自己的这封信,张苏一定能收到,她拿起了笔。信里简述了自己五年来的行踪之后,齐淑容还附上了秦观的《鹊桥仙》一词。

在信封上,齐淑容写道“延安毛主席转张苏同志”,因为齐淑容知道毛主席手中一定掌握着连接晋察冀根据地的风筝线。主席能收到齐淑容的信吗?

张苏依然成了聂荣臻司令员的得力助手,他对晋察冀根据地的创建和稳固立下了赫赫功勋。战士们流血牺牲打下来的地盘,必须要靠张苏他们妥善治理,才能成为牢固的后方,文治武功即使在战乱年代,重要性都是一样的。

年过40的张苏,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牺牲,唯一怕的就是思念的煎熬。五年来,心爱之人音信全无,张苏没有一个夜晚不是在煎熬中度过的。

1942年的一天,他去聂司令那汇报工作,一进门,聂司令就高兴地说:“老张啊,好消息,你那老齐来信啦,还是毛主席转的呢!”张苏接过信一看,在信封上写着刚劲有力的两个字“聂转”,这是主席的亲笔。

主席充当了这对有情人的信使,替他们完成了心愿!这也是八年抗战中,除去平型关大捷时的张苏写的那封信外,两人之间唯一的一封书信!

1945年抗战胜利了,全国都沉浸在喜庆之中。邓颖超大姐亲自安排,送齐淑容前往张家口与张苏见面,当年的游击县长已是察哈尔省政府主席。

在地下党同志的周密安排下,分别八年之久的两人终于相见。八年里,除了主席批转的那封信外,他们之间没有联系。

然而,抗战虽然胜利,但国内形势还是错综复杂,17年前的誓言刻在了二人的心头。他们没有选择结婚,而是继续为党的事业努力奋斗。

党的外围组织在北平成立了分会,齐淑容出任了椅子胡同自忠小学(张自忠将军的女儿张廉云兴办)校长,继续为开展党的工作。因为张苏是中共省政府主席,树大招风,因而两人虽然距离并不远,却很少见面。

1948年,北平地下党组织决定重新吸收齐淑容入党!

北平和平解放了!聂司令一个紧急电报,把身处张家口的张苏召到了北平,一见面就把他赶到早已备好的吉普车上,车子载着张苏飞快地向齐淑容所在奔驰而去。

“太突然了,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她美丽的脸上荡漾着惊喜的微笑。

“我在张家口,聂老总一个电报,我以有紧急会议呢,胡子没来得及刮就上了火车,见了面就给派了车子,让我接你一下!”多年的戎马倥偬,他的脸上满是风尘,难掩倦色,她的心中隐隐作痛。

聂司令看到两人来了,打心眼里为自己的这位老部下高兴:“不要再等啦!我和薄一波同志批准,你们结婚,这叫北平解放第一婚,准备准备,我要参加婚礼!”

1949年1月17日,张苏和齐淑容结婚了,为了这一天,他们整整等了21年!时间、距离没有让这份爱变淡,反而更加的真挚和刻骨铭心。

婚礼在部队招待所的一间平常房间里,没有喜字、没有新棉被、没有新衣服,也没有宾客,只有他和她。这就是中共最早一批省主席的婚礼,简单到可以说是无比冷清。

北平刚刚解放,多少事等着去办,尤其像聂司令这样的开国元勋们,哪能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婚礼耗费时间。所以,两人决定一切从简、秘而不宣,悄悄地举行了这场清贫如水的婚礼。

一起度过了三天的蜜月,当大家得知喜讯前来祝贺时,新郎张苏已经回到张家口,一头扎进工作里,齐淑容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多年的风霜雨雪和艰苦磨砺,让齐淑容失去了生育能力。婚后,得知这一不幸消息的她追到张家口,流着泪对丈夫说:“我们分手吧!”张苏笑着给了妻子最大的安慰。丈夫的坦荡胸怀,让齐淑容内心满是幸福和甜蜜,她前往张家口夫妻团聚。牛郎织女何必还要隔河左右,相望悲凉呢?

以齐淑容1925年入党的资历、高学历和对革命的功勋,完全可以到政府部门担任高职;以丈夫张苏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利用职权为妻子谋取一份很好的工作。但齐淑容自己要求去搞教育,当了张家口中学校长,对于妻子的决定,张苏完全支持。

后来,张苏担任全国人大常委副秘书长,齐淑容随丈夫一起来到北京,在国务院文教办公室工作。不久后,55岁的她又主动提交报告要去当老师,于是她又出任北京二中校长,将满腔热忱浇洒在教育事业上。

1988年7月22日,为革命事业和新中国建设奋斗了一生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张苏老前辈在北京因病逝世,享年85岁;七个月后的1989年2月19日,革命前辈辈齐淑容也驾鹤随夫西去,享年83岁。

从张苏和齐淑容两位前辈身上,让人看到了他们对爱情的坚贞和忠诚,也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爱情。爱情不是索取,而是理解、支持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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