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T:因为孤独,我才珍惜了思念与牵挂的意义
写给T
这次见面的前一个夜晚,我喝了烈酒,我们在电话里已经点醒过那些不能调和的矛盾,也谈论过不能到达的远方,以及无法被憧憬的未来。
我记得那些耳鬓厮磨时的呢喃软语、那些艳阳下与旷夜里的草长莺飞、那些对情感的极度渴求对肉体无止境的触达;也没有忘记对一段关系、一个称呼、一种身份的默默追求、独自扎挣与暗,然放弃,那些如野火般燃烧过的心情。
那个让人心灰的夜晚,好像什么都很虚妄,我想,我们真的就会这样了,你就待着你的城市,我待在我的。
成人的世界喜欢两清、两散。
可即便是最灰心的时候,你小心翼翼地再三试探,问我还愿不愿意见你,我最终没法把那句“别来了”说出口。
大概我们都想知道——当两个人好好地坐下来,面对面,我还要不要分开,当我看着你的眼睛,你还舍不舍得。
感情两个字,简单的时候很简单,简单到没有条件、没有约束、没有一切身外之物,有的只是两颗不断靠近、相互渴望的心灵;复杂的时候又很复杂,复杂到好像即便用尽这世间的词汇,也梳理不清它是如何起复和消灭的。
T,那是酷夏来临前的一个夜晚,我的汽车在连续两次相撞后,终于被送进修理厂了。
解决完所有的事情辗转回到家,点好外卖,坐在椅子等你和发呆,我预想着见面后的继续对峙就有些心神不宁,我努力思考要如何开口,才能显得不那么矫情做作,才能打破即将到来的沉默与凝固的空气。
门铃响了,你到达的时间仿佛每次都比我预想的要早一点。
在门口,你还没来得及换鞋,我们无言对视,如往常的每次见面一样,亲吻拥抱。
我感受到你熟悉的体温与气息,如同找回牵系着阳光与花朵的纽带。
我们曾谈论过情感的冰点,感受过它彻骨的寒意,所以知道“消融”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大概当两个人更愿意继续相守并为这相守克服困难与阻挠且不计任何代价的时候,相处就变得格外简单了吧?
安然睡去的那个夜晚,我知道,那些在内心纠结过的、冲突过的心事,已经成为不必再探寻答案的秘密之地。
那两天里,你送我上班,接我下班,晚上我们就去附近的商场喝奶茶,找吃食,掏盲盒,却唯独不喝酒,那种清醒的幸福,更让人觉得安宁。
我们谈论共同的朋友以及他们的爱情,谈论你生长的村庄与河流,回看相册里多年前初次相识时的校园和操场……短短的时间,像一场丰盛而华丽的旅行。
然后,你又得回去。
我无数次想起你离开的那个仓促而拥堵的早晨,你送我到公司楼下,我来不及陪你吃早餐,来不及和你好好告别便匆匆赶去早会现场。
你回到家,为我整理好屋子,潦草吃了一碗面就收拾行李返程。
晚上9点多,下了一场暴雨,我参加完聚会,背着黑色托特包走进空旷的地铁站,你两次询问我到达的站点,以便计算我回到家中的时间。
我曾以为自己没有了汽车,就等同于失去了双腿,而实际上,乘坐地铁、公交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寸步难行。T,你可知道,在这样的机缘之下,我得以走进公共的区域中,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要我弄明白你离开之后的长沙,我是多孤独,又多么不需要孤独。
地铁上,重新阅读起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文字,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我为你而写,每一次叹息都像是我为你而叹息。
那一刻,我有莫名的感叹——千百年来,人类依然寂寞着,忧愁着,天底下所有伟大而隽永的感情,又都是平凡且重复的罢?
面对爱情,我们拿到手的,都是同一片语焉不详的金属,伟大之所以伟大,隽永之所以隽永,不过是那些出类拔萃的优秀心灵,运用文字、绘画、音乐的手法,在那坚硬的表壳之上,雕刻出了更多迷人的细节吧?
而我要用什么纪念你呢?
T,我要如何描绘、诠释你年轻、完美、如春天般的肖像?
在那些无明阒暗的夜里,我几度抚摸你的轮廓,畅想与你几世几界的故事和纠缠——我觉得,你曾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觉得,我曾是贵族,你是奴仆;我觉得,你曾是一粒沙,我是裹挟着你四处奔扬的河流;我觉得,我曾是无依之地的幼女,你是思念我,爱恋我,保佑我的永不消逝的魂魄;我觉得,我们的相遇,在洪荒尚未开辟之前,就已经被祝福、被注定。
晚上10点,我到达终点站,人已经空了。我站在地铁站里高低交错的电梯上,脑海中浮现的是蒋勋先生那些美到惊人的句子:
“我好像站在缓慢移动的履带上,浏览一幕原来繁华热闹却已经结束了的戏,繁华变成一种荒凉。”
回到家,看到被你收拾得整齐干净的屋子,看到那些打破我常规的摆设并被你赋予新的秩序后呈现在我眼前的鞋子和家纺,看到原本堆放着你的背包、衣服、日用品的地方所呈现出的一片空荡……我趴在你叠得整齐的床沿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T,你可知道,蒋勋,那位曾给我无数指引和启蒙的老师,在书里又说——其实是因为孤独,我才珍惜了思念与牵挂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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