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你希望自己的葬礼什么样？
老许的外公前些日子去世了，90岁高龄，算的上是寿终正寝。听婆婆说，老家的邻里朋友，为了沾点长寿的喜气，连葬礼用的圆子都抢着吃。出殡的日子定在7月20日，正好赶上今年入夏以来的第一个高温天，一大早起来就近37度，热浪滚滚，刚走出室外就汗流浃背。
提前预定好了顺风车，我们一家三口早早起来，准备妥当，穿好了黑白配的衣服，出发回浙江参加葬礼。我们抵达村口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脚下的地被炙烤到滚烫，太阳高照，一点风都没有。我不由得咒骂这鬼天气，顺带和老许抱怨：“老头死的真不是时候。”老许低头往前赶路，一副懒得理我的嘴脸。
远远地，婆婆和公公急匆匆走出来迎接我们。两人脸上堆着笑，却满是疲倦。后来才知道，他们连续几天没有怎么睡觉了，说是遵循风俗要陪着去世的老人。我们被领着去吃中饭，院子里，被请来做饭的大厨，进进出出，个个挥汗如雨。餐桌边，熙熙攘攘的，很多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大多数我不认识。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从脸上看，没有人是伤心的，至少我没有看出来。
太热的原因，着实没有什么胃口。随便扒拉几口，便领着娃找个开空调的房间呆着，百无聊赖。婆婆进门想拉着儿子和我去灵前祭拜，娃坚决不同意，婆婆只好作罢。空调房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房间很快就被挤满了，竟然还被带进来一只狗。大家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着，谈工作，谈房子，谈孩子，只是没有人谈及死去的老头。只是咒骂天气的时候，大家诙谐地打趣：他被冻上凉快了，才不管我们热不热！门口，老许近90的外婆，端着一碗米饭，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送，操着很重的乡音和亲戚们大声说着什么。表情和我每次见到的样子差不多，神态也是。
吃过晚饭，渐渐凉下来了，等拼车到来的间隙，我们几个人结伴去灵前祭拜。严格意义上讲，这是我第一次被正式要求参加丧礼，按照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当真不想来，也觉得没有必要来。毕竟，我来和不来，对葬礼的主角没有丝毫意思，除非真的有灵魂存在。只是，就算灵魂之说确之凿凿，老头也不会在意我有没有来。跟屁虫般走在老许身后，走出空调房，抬脚没几步就走到了灵柩前。
破旧的老房子里，一间憋仄的房间，灯光昏暗，门口的祭拜桌上，肉，蛋，水果，一应俱全，被按照顺序摆在老人的遗像前面。照片上，老头精神矍铄，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屋里，一群老年妇女，一边用方言念着我听不懂的佛经，一边做着看上去像花一样的风铃；门外负责音响的人正在调试设备，连投影幕不都派上用场了。按照婆婆的指示，老许像模像样的跪在事前准备好的垫子上，毕恭毕敬地磕了几个头。儿子说他有点害怕，不愿意踏入屋门半步。老许的舅妈，也就是老头的儿媳妇，跪在垫子上，磕了头，顺带把那写老太太做的手工在一个专用的火盆了给点燃了，瞬间化为灰烬。“妈妈，这么漂亮的花，为什么要用火烧掉呢？” 儿子不解的问。
“你说呢？我们今天回浙江来干啥？”我反问。
“是不是太姥爷去世了啊，去地底下了！”小家伙似懂非懂。
“对啊，这些烧掉的东西就是送给太姥爷的礼物啊！”
“这样，他就会高兴了，是吧？”
“是的，这样他就开心了！”
或许，他真的会开心。毕竟，生前，他也鲜有时日有酒有肉，亦没有这么多孝子贤孙来看望他，还带着钱。
我们回到家之后的几天，婆婆来了。老太太看上去清瘦了不少。询问得知，我们走后，她和兄弟们几天没合眼，顶着大太阳灵前尽孝，就算老头入土为安后的第49天，作为儿女，依旧要大摆筵席，通宵达旦守夜，说是和老人做最后的道别。
从葬礼回家的好几天，我一直都在琢磨并和老许讨论，如果，真的可以，我们可以给自己安排个怎样的葬礼，虽然毫无头绪，或者说为时尚早，这种传统方式的葬礼，尤其是在农村盛行的这种方式，无论南方，还是北方，对我这个向来缺乏仪式感的家伙而言，都是最后不得已的选择。
只因为：
1.走了就是走了，在乎你的人自然会把你放在心上；与你不相干的家伙，就算多磕几个头，多送几个花圈，第一你不知道，第二你也不在乎。
2.哪天死了，为了不变成一堆腐肉污染环境，按照规定火化完毕，可以埋了，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扬了，都可以。而不用以你去世的名义，兴师动众，叫来一群家伙，搞个千篇一律的追悼会，读一段与别人内容相仿的悼词来纪念你其实平凡的一塌糊涂的一辈子。然后，一群人聚在一个不知道怎样的大饭店，大吃大喝。到最后，还得有人抱怨，都怪这个家伙去世了，还得我们随份子，请假，或者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忍受严寒或者酷暑，一边咒骂你死的真不是时候。毕竟，那天死，你也定不了。
3.等我死了，千万不要以传统的名义守孝。趁我活着的时候，不至于意识全无之前，尽管对我好就可以了。无论亲情，还是友情，我会照单手下。从医学上，在我脑死亡的那一刻，无论你再好，再后悔，我都不知道了。就算，你恨我恨得牙痒痒，也请在我躺在棺材的那一刻，再冲上来扇个嘴巴子，或者吐口唾沫。只要，不为我守夜便可。你们多么忙碌，多么缺觉，多么狼狈，我都是不知道的。所以，请不要以陪我的名义，折磨你们自己。
4.人生在世，没有人会活的像千年王八一样。至少按照现在的医学技术，和生活水平而言，我们超过100岁的几率也是寥寥无几的。所以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就好了，别亏待了自己，也别亏欠了别人。等我们死了，别搞什么追悼会，念什么夸大其词的悼词，如果真有灵魂一说，听了肯定会不好意思的，所以，还是省略吧。
只是，从经济学上讲，举办个葬礼，还真是个不错的事情。毕竟，可以带动很多方面的消费，同时拉动GDP的增长。因为你的去世，会惠及很多人，包括兜售蔬菜鱼虾的，开饭店的，租赁冰棺乐器的，火化场的等等一系列服务链上的人都会得到自己应该分得的那杯羹。从这个意义上讲，你的葬礼还是值得办一下的。虽然，和你再毫无瓜葛。
相对死而言，每个人都会活很短很短。而一场无论怎么样的葬礼，是生的结束，还是死的开始？
如果可以，你希望给自己一个怎样的仪式？就像活着的每一天一样，至少得合自己的胃口吧！要不，就有点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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