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之--- 郝北寿圣寺
【首次见到的独特构架】
--- 郝北寿圣寺 ---
对于晋中榆社县郝北寿圣寺了解的很晚了,大约三年前才知道这是座宋代建筑。不过庙里有个“澄真塔”却知道的很早,可惜一个清代的小塔并未引起特别的兴趣,所以寻访郝北寿圣寺一直迟到2017年6月,还是路过。 匆匆间的一撇,却很感惊奇,这座规模不小的寺庙里,藏着一座奇特的木结构建筑。遗憾的是,网上的资料很少,尤其是修缮前的旧照一张都没找到,不知道这庙在维修前损坏成了什么样子。据星星点点的信息反映,感觉这庙破损的较为严重,所以现在看上去,修的太新了,而且木构表面都刷抹了土丹朱色,古朴的视觉效果荡然无存。但细观之下,倒也能看出很多旧构件上风化开裂的痕迹来。
寿圣寺也是一个很俗的名字,但却很有来头,宋神宗熙宁元(1068)年,赵顼赐天下所有无正式名额或名称的寺院为“寿圣寺”,为其母高太后祈福祝寿。这些叫做寿圣寺的庙宇,因为是皇帝赐额,颇觉金贵,因此即便屡毁屡建,大部分也不改名称,因此今天残留着很多的寿圣寺。
郝北寿圣寺就是其中之一,该庙位于榆社县郝北村北的山坡上,寺院也随山势稍有起伏。郝北寿圣寺坐北朝南,规模宏敞,虽迭遭毁坏,至今仍残留着两进院落,及各式殿宇八座,古塔一座。其中山门最受人重视,是宋代建筑。
关于这座宋代的山门,网上有山西省文物技术开发服务中心的李会智先生的《榆社郝北镇寿圣寺山门时代考》可以参阅。李先生的考据中,有各种详细的测绘数据,及与同时代其他木结构的对比分析。从现场大眼看去,其诸多构架特征--- 特别是外檐及内部梁架节点上的铺作及形制,脊槫下的构造等--- 确属宋代无疑,但是山门被整修的实在太新了,没有丝毫古朴之意。
寿圣寺山门面阔三间,进深仅四椽,属小型厅堂式建筑,可能是因为兼做天王殿的缘故,未采用宋代常用的分心枓底槽形制;而是殿内采用了三椽栿对前剳牵用三柱,在左右山面采用了二椽栿对前后剳牵用四柱的“不等形制”,这个“变异”其实在晋中一代较为常见,特别是晚期木结构当中更多。这很容易引起误解--- 按照山面的构架来考察的话,殿内就算采用了“减柱造”,即减去了后槽的两根内柱。
其实,关于这个“减柱造”形制虽然大家常常提到,但却很有争议,陈明达先生对这个“减柱造”就曾有疑问。所谓“减柱造”是为了扩大殿内实用面积而采取的“权宜之计”,最后发展成一项木结构设计形制。如果原设计中的那个位置就没有柱子,怎么能算“减柱”呢。寿圣寺山门总共才四椽,随意找一根木头就够得着,“减柱”是不是多余的做作呢。
寿圣寺山门内为第一进院落,正面是中殿弥勒殿,左侧是关帝殿,右侧对应的可能是观音殿。中殿为清代小式建筑,面阔三间,进深四椽,前后檐下均无铺作。莫名其妙的是,在中殿的右侧建有一座六角五级密檐式砖塔,高同殿脊约五、六米。
该塔雕凿细致,除塔刹为新造外,其余部位基本完好;塔身前后两面均装方形塔铭一块,但由于石质粗劣,已风化殆尽;塔身前部塔铭起首“澄真”二字清晰,可能就是被叫做“澄真塔”的缘由;塔后铭末位隐约可辨“龙飞(万历或康熙)”几字。即便看不清,也必是明清之物,我所见晋中碑碣落款中,有“龙飞”这种拍马屁口气的都是明清货。当然,从塔身细部的雕饰也能大致辨别。
比较迷茫的是大雄宝殿,这是一座不小的殿宇,有零星资料说“大殿塌毁”,但也有资料说要“重修大殿”,那就说明大殿还在。所以,我说找不到维修前的图片,不知道大殿究竟是什么情况。
从现场来看,大殿虽然和山门一样焕然一新,但绝非新建之物。因为大殿的前檐形制比较杂乱,类似于南方在原殿外围加一个副阶的做法--- 前廊一看就是“多余”的一部分。但是前廊下的剳牵却加入到前檐的铺作中,而且檐下的铺作古朴整齐,廊下却没有铺作,可能是后代维修时画蛇添足?如果大殿是完全新造的,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从殿内梁架构制看,为进深六椽,五椽栿对后剳牵用三柱。因为多出了一条前廊就成为进深七椽,五椽栿对前后剳牵。从前檐铺作和殿内梁架细部分析,此殿也并非明清之物。其构架形制--- 六(五)椽栿上不设四椽栿,而是在上平槫下设高蜀柱,以剳牵连接下平槫蜀柱的形制,与晋东南宋金时期的做法如出一辙。
榆社行政上属于晋中市,但木结构形制受晋东南影响,与晋中同时代的木结构完全不同,不光是此寿圣寺,诸如榆社福祥寺、崇圣寺都一样。但是,晋中晋北也有这种省去四椽栿的做法,比如五台延庆寺、寿阳福田寺等。所以,寿圣寺大殿的时代极有可能早到金代,完全不是有些资料所言“除山门外均为明清建筑”。
当然,单纯的做形制上的对比并不确切,尤其是大地域横向对比。寿圣寺大殿的梁架十分规整,梁架节点上的铺作也极其精致,尤其是抹角方形蜀柱,细长而单薄的替木及栌枓形制显示,此殿不是晚期遗存。
殿内有后代设的两根石柱上有“大明隆庆六(1572)年”题记,但是很明显,这两根石柱与殿宇根本没什么关系,顶多也就说明隆庆六年修过大殿。倒是前廊下有块《重修寿圣寺碑记》值得关注,落款为“大朝中统四(1263)年”,但碑碣有风化,未能清晰识读。如果按照前廊的形制,最多不过清代。可能的情况是,宋金时期的大殿,元明清三代都进行了重修,逐渐导致了大殿的风格杂糅。
在这些宋代至清代的众多殿宇中,最引起我兴趣的反而是一座小殿,因为殿墙上嵌有一方清代“好事者”刊刻的和硕果亲王胤(允)礼“题解州关帝庙”诗,而知道这小殿应该是关帝殿。
此殿我觉得才是寿圣寺内最有价值的一座木结构,山门仅仅是时代早而已,其构架并无什么独特之处。而关帝殿不然,它的构架完全出乎意料。我阅庙不可谓不多,但此种构制实属第一次看到。
即便从表面上看,关帝庙的形制也绝非明清之作:面阔三间,进深四椽;前檐下插廊,前檐明间采用一根矩形额枋作“移柱造”,尽间以绰幕方伸至明间支撑大额枋;其上是单薄的普柏枋;上设五朵四铺作枓栱,明间补一朵作把头绞项造;柱心枋上影刻泥道栱,以散枓承短替木支撑橑檐枋。后檐铺作简洁,单枓承梁头,梁头上以替木支撑橑檐枋。
单看这外观,充其量也就是个元代小房子。如果透过外檐看廊下前槽,就会发现有问题了--- 前槽左右柱头间又横搭一根粗硕的额枋,额枋上正中间伸出一个梁头,以替木承平槫。原来,这小殿是外三间,内实两间。
殿内的构架更是出奇不已,后平槫下横搭一根通间的大内额,中分两间的平梁就搭在这根大内额的中间;但平梁上的构造是平常的,可以看到捧节令栱斫造精致,与弯曲不整的梁枋柱额行成鲜明对比。后檐上又是横搭一根大额枋。
简而言之,这个小殿的奇异之处在于:在前、后檐下和殿中,采用两根半粗硕的大额枋,就是为了造成“外三间,内实两间”的柱网格局。
按说,进深只四椽的小房,完全不用考虑“减柱”问题,因为屋里根本就不需要柱子。但是他为了把前檐的三开间,转换成殿内的两开间,就需要在明间正中立柱,以支撑两开间正中的平梁。而明间正中是房门,人要出入,是不能立柱的。
这就把原本简单的问题--- 不用考虑减柱,搞复杂化了--- 需要加柱了。于是他在前槽各加了一根柱子,然后在柱头搭一根额枋,解决了两开间平梁头的落脚问题。但平梁尾的落脚处还没着落,只好在屋里的后槽再用通间的大额枋。如果不使用通间的大额枋,就得像前槽一样再立两根柱子,这么小的面积内加四根内柱,大概实在无法交代?
问题是,用一根半大额枋和两根立柱,只解决了平梁的落脚问题,而整个梁架和后檐柱还没有牵系,是完全分开的。后檐的两根角柱可以用剳牵连接在山柱上,但整个后檐其他部位无法立柱了,即便立了柱子,也是孤立无靠的柱子,不仅起不到承托屋顶重量的作用,柱子本身的站立都是问题。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后檐下再用一根通间的大额枋。
用如此巨大的代价实现了由外三间到内两间的转变,先不说造成这种格局有什么绝对的必要。就算有必要这样转变,前槽已经立柱,在后檐下如法炮制--- 再立柱就完全解决了,反正后檐墙内立多少柱子也不碍事。这下好,“浪费”这么多的大料,使后檐墙内不碍事的地方达成“减柱”了,真是天才的营造。
如此莫名其妙的设计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但这种独特的柱网布局,却在莫名其妙中为中国木结构增添了一种多样化的形制。
在大殿的左侧老远处,还有一前一后两座殿宇,好像是庙内的另一条中轴线,但是因为这些殿宇之间看不出什么规律,不好认定是两条中轴线。两座殿宇也修葺崭新,看上去后殿是明代建筑,故没有细看。至此,这座规模巨大的寿圣寺也能称是“集宋金元明清与一体”的大庙了。
我们到郝北镇上时,虽已是下午三点,但烈日正炙盛。找到庙以后,又和老乡打听钥匙,辗转找到了郝北村委会,无果。盛急之下,只能采取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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