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窗 || 胡家喜 | 容忍后的茁壮
容忍后的茁壮
作者简介:柳林津,原名胡家喜,江西鄱阳。风浪中出生、湖水里泡大。为写而写心会不安,爬行于字里行间,寻一处清静柔和。
——xi yun zhai chu pin
生命总在纯粹中来临,而生存却总是面临考验。
清明过后,插满了秧苗的稻田,使得原本荒芜的田地随之鲜活了起来。嫩绿的秧苗在有着蓝天白云的暖阳下惊奇着、欢欣着。这一片一片肩负着希望的生命立刻使整个插了秧的稻田展现出一派勃勃的生机。只是这些柔弱的生命还未知晓,在它的“金黄”到来前还要经历怎样的世事多舛和生活的磨难。
此时的天空风和日丽,稻田的上方不时传来布谷深情的叫唤。不谙世事的秧苗只顾快活的生长着。表面看似平静、祥和的午后,天空却像个性情多变的怪人。只是转了个身,它就像换过面孔,它长长的喉咙狠狠地发出很有暗示性的声音。很快,整个周围就在闷声作响中暗沉了下来。这种令人悚然的声音还有着不可言喻的煽动意味,这使得往年的那些没被灭绝的害虫、杂草和稗子神会似的趁着混乱中卷土重来,它们贪婪地扫视那些尚且稚嫩的茎叶,昼夜不停地抢夺秧苗的地盘。
稗子,无疑是它们那个同伙中最为“聪明”的起哄者。
早在钻出泥土前,稗子就想好了要把它的根须埋得比秧苗还要深。为了混淆,还把自己的茎叶伪装成秧苗的模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都借故与秧苗驼肩搭背的亲热,如此的蒙混自然就让毫无戒备的秧苗信以为真。只是后来,随着布谷的声音远去,也随着秧苗慢慢的长高长大,它的伎俩才被渐渐成人的水稻有所察觉。初长成的水稻猛然发现稗子的叶子要比自己尖细,它瘦巴巴的脖子也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还有它结出的“麻粒”一般的穗子似乎粘粘糊糊,似乎空空如也,这才使得刚出谷穗的水稻到了端午的前后才有了彻底的翻然醒悟。也因此,稗子也多了一个名至实归的外号——稗草。
已然到了原形毕露的时候,之前枉费心机的稗草掩盖不了自己的劣迹。等待它们的自然是连根拔起再被弃之于田埂的命运,原先盘踞在稻田的那些稗草被一一清理。所幸它们中残存的一些还可以瑟缩在稻田的边角。我不知道这是耕作者的疏忽还是水稻不想看见的无尽的杀戮。在这个热情似火的日子里,我更多发现的是水稻随着谷粒的饱满淡然着散发出隐约的“金黄”和它越发低垂的谦卑姿态。那些仅存的在风中颤颤巍巍的稗子,似乎是在思过和忏悔中为水稻遮风挡雨。它们之所以没有被彻底的消灭,我想这是否是“造化”的使然?甚或是这块芬芳的土地有着“风水宝地”的普渡秉性!
这是怎样的一块“风水宝地”呢?你若置身其中,便会很容易的发现它东南的方向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塘,这些个深深浅浅的塘里都还留存或多或少的水面,有些水塘被各种高矮不一的水草覆盖,映入满眼的凉爽和幽静。我小的时候,总在暑假时偷偷着来这里捉鱼摸虾,且收货颇丰。这些个水塘同样也是一条条水牛避暑纳凉的尽兴之地,它们在这里面翻滚着把塘里的小鱼小虾直惊得上蹿下跳。紧靠这些水塘的便是一条蜿蜒而行的饶河。冬干时候的饶河沿着水道径直通往鄱阳湖。那个时候,抬头入眼入耳的都是河面上帆影连连的渔船以及一阵一阵的渔歌声。倘若耳畔传来低沉缓慢的旋律,基本上就能断定那些渔船的收获不大,可要是传来的是轻松明快甚至还带有一些桀骜不驯的腔调,那肯定是鱼满船舱的喜悦表现。接下来还会听到一长串的粗放又悠扬的号子余音,那个余音,袅袅一般的撩拨着你双耳的鼓膜。每年洪水来临的六七八月,这些水塘连同着这块草洲便和鄱湖联成一片浩瀚的景象,它们组成一个无边际的“盆子”,一起携手抵御洪水上升的肆虐。
前段时候,我因身体些许的不适,那个我给手术后的年轻医生交待我多加注意并一再的叮嘱:莫让伤口发炎。正是这个缘故,又赶上天气确实炎热,我在有意无意间寻到这块稻田,并在稻田边上的树荫下读起了余华的《活着》。冥冥之中,时隔多年的我居然会在这种机缘下再次来到这里。不同的是曾经的青葱少年已然到了知晓并正在感受一些孤独的年纪。这方土地及其周围的景物给予我内心反复的叩击,直到激发出握笔的念想。立于树下,我凝视着眼前的动与静,我遥望着水塘与草洲前翻腾不息的鄱湖,我感受着变化中的稗草和水稻一生所面临虫害及杂草侵扰时活着的那种淡然以待的心境。我发现,它们一样的在与我交流,它们一样的在向我倾诉。我知道,这是我们在牵动彼此的乡愁。我未曾忘怀,我生命的得以延续是它们给予的结果啊!
惊喜总是在细微的一处闪现。也是一个午后,也是蹲坐在稻田的树荫下面,刺眼的阳光在水稻晃动的叶片上闪现出一种梦幻的光影。就在这个一瞬之间,我惊奇的发现,那些个在微风中闪闪躲躲的稻叶上,竟附着许许多多细小的“明珠”。这些个精灵一般的珠子随稻叶的起伏显出别样的楚楚动人。它们柔软的身子闪耀出夺目般的璀璨,那晶莹中剔透的模样令人生发无限的爱怜。这绝不是雨后残留的水滴,我也熟悉太多晨曦或傍晚时分的露珠。当我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我坚信:它们是水稻的眼睛!
是的,这就是水稻的眼睛。这些眼睛一定被旭日中的霞光轻轻抚摸过,也一定在鄱湖的怀中得到过滋润。当我与这些眼睛对视时,我就觉得很是自惭形秽。我以此对照过自己的眼睛,令我失望的是,那里面少了一份清澈,却多了几许隐隐中的世故,这让我很是沮丧。为此,我又去观察我的一些同类,也同样发现他们的眼睛里有着一道壁障和漂浮着一层难以捉摸的东西。
我热爱水稻的眼睛。这是因为,我在它的眼睛里得到了安宁,同时,我也相信,被操稗草也一定与水稻的眼睛对视过,并已经察觉到了它自己前半生的那些不该。
放开视线,这块田地足够开阔,空气中有着野外特有的清香。它的最北面还有一大块紧挨相连的鱼池。这使得一拨一拨的鸟群在稻田与鱼池间快活不已的飞来飞去。在风雨来前或晴朗过后,成群的蜻蜓展开它蝉翼一般的两片羽翅,一同聚集在稻田的上方轻盈地起舞,它们与飞鸟相安相处。偶尔一只羽毛如雪、小嘴似钩的白鹭“嗖”的一声扑向水面,妥妥地叼起它的猎物,那两片扇出柔美的双翅在我的注视中很快便消失在云层中去了。待到夕阳西沉,待到那抹晕红不留痕迹的隐没下去,这块稻田连同周围的一切就在通透一般的凉爽中静寂下来。
我享受这样的宁静,我也感动着它们的感动。
稗草和水稻这种年复一年的生死纠葛,它们在相互的依存中活着,又在彼此生活的过程中时时爆发出生存的危机。这是否就是佛家所说的“宿命”?对于有着生命的个体,我是信奉其相生相克的道理的。有时,我会觉得我们的人类未曾停息过的战争和疾病吞噬人体的那种残忍,是远比稗草与水稻之间的那种“抢夺”要来得无情,要来得决绝。或许正是这种所谓的丛林法则下的无奈,世界才会在消亡的悲哀中赞颂,生命才会在取代的痛苦中珍贵。
因了与这方水土的重逢,因了一些往事的不敢忘怀,我时常对着稻田久久的思索,甚至会很自我的发出心里的概叹:鄱湖的有容乃大和水稻容忍后的茁壮,就是相互依存下活着的精神体现。
END
溪 云 斋
特邀顾问:乔延凤
顾问:梁永利 邵秀萍 陈荣来 王相华 项见闻
总编策划:风剪云
特邀主播:安心
朗诵嘉宾:水晶·简 天宝宝 李磊 三月 小暖
致谢友情支持:雪馡儿 豆丁 夕眉 翡儿
合作媒体:《几江诗刊》《也是文学报》《齐鲁·福建文学社》头条《蓝色海洋诗社》(北京三味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