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评图】纪实摄影走多近才能拍够好
杨 麾
中国摄影金像奖获得者
首届十杰人民摄影家
“感动南充”十大新闻人物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名家观点】杨麾:一个优秀摄影师所具有的品质
当下,每天的影像海量扑面,朋友圈、qq群里,到处可以听到大师、大片这些提神醒脑的称谓和评价。但我认为,一个摄影人,当他完成基础摄影技术训练之后,个人也想在摄影上有所建树的时候,他就应该静下心来,选一两个主题,踏踏实实做一些调查研究,入手拍出属于自己独有的影像留给社会,传给后人,这才是一个优秀摄影师所具有的品质。今天,摄影界对一个摄影人水平的评价,再不是以一张照片是否获奖来判断他的水平,而是看一个摄影师是否能拿出某个系列的有分量、有深度、有思想内涵的专题摄影作品来,以此评价其人的综合文化水平。
【另眼看图】杨徽:纪实摄影走多近才能拍够好
思想让作品走远
用心让作品够好
文字让作品丰满
全文见作品后---
谢家恩:希望就在堂屋里
【图文/杨麾】南部县金星乡望月村是省级文明新村的典型,在政府的扶持下,除了谢家恩两老口仍住在祖传下来的老房子外,其余所有农户都修了瓷砖贴面的新房。
谢家恩告诉我,他住这房子是爷上四辈“连”字派的人修的,门窗上的雕刻在“文革”中全部被铲掉,现在只有堂屋两扇厚重的木门上的一对门神,隐约可见铲后留下的痕迹。
解放前,由于他们家在县城里开有“六陈行”,所以土改时被划为地主,他也因此从县城回到以熬盐为主业的望月村,当了一名熬盐工。每月吃国家供应粮40斤,还领20元钱的工资,直到盐厂垮台。
谢家恩有过三次婚史,第一次是1947年的冬天,由于家境好,婚礼办得很热闹,婚后夫妻俩还生了个儿子。解放后,老婆嫌他家是地主成分,受不了周围人的气,所以便带着儿子离开了他;1962年经人介绍,他又与肖家乡的女青年结婚,在共同生活的三十多年期间,生养了两女一儿,1997年老伴病逝;1998年他与现任老伴何其秀结婚。
谢家恩除了婚姻上的曲折外,还有顶替母亲当10 年地主分子的历史。到了1973年,继任的公安员发现地、富、反、坏的名册中谢家恩的性别不对,当问清情况并请示上级同意,这才结束了谢家恩地主分子的身份。现在的谢家恩两老口子住在老房左侧,种着几亩田地,还栽了100株果树,每年除出栏一至两头肥猪外,还养了些家禽,年收入在3000元左右。他说:“近两年过得有些不顺,2003年做了白内障手术,2004年又割疝气,把存的钱用完了。我现在的打算是重新存些钱,再叫外出打工的儿女给一些,然后把堂屋修整一新,逢年过节待'显客’,最后堂屋为我们送终。”(2005年10月19日 转自杨麾《老房人家》)
何太清:带孙种地乐融融
俯看南部县马王乡何家湾在竹林掩映下的连片小青瓦房,我像是在欣赏一幅山村水墨画。顺着“之”字形山路往下走,直到院口才遇上一位从地里背红苕回家的老乡。他告诉我:“你要问我这片房子建于哪个年代,恐怕现在没有人说得清楚,里面很多房子都没有人住,山沟里的房子就算是要卖也没人买,由于房子墙体相连,拆也无从下手。中间的四合院是过去的富人何保全、何孟勋等四堂兄弟的,土改时他们被划为了地主,其中最富的何保全被镇压,何孟勋被判刑劳改。他们所有房子,除了留给四个地主子女仅够住以外,其余的分给了五户贫下中农。近十年,院子里的年轻人全都外出务工了,除了过年那几天有点人气外,这里平常冷清得很。”
我找到了正要下地的何太清,他是何保全的孙子,与妻子和81岁的母亲还住在老院右侧的横房里。他告诉我说:“过去我们一家全是夹着尾巴做人,养着一儿一女小心翼翼地从'狠抓阶级斗争’那个年代走了过来。2000年我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就业并结婚成家;女儿十多年前外出务工与姓周的老乡结婚,婚后生有一个男孩。由于周家父母早亡,这个孩子一直由我们抚养,所需费用全由女儿女婿承担,但我们彼此从没计较多少。为了让外孙将来有出息,从三年前他读学前班开始,我就到30公里外的南部县城租房陪读。今年七岁的周雷已读二年级了,成绩在班上算得上是前几名。”
何太清接着说:“我家里3亩多田地全靠老伴种,她一年还要喂几头肥猪,家里的收入还可以。目前正是收红苕种小麦的大忙季节,我利用双休日带上外孙回来帮她一把,明天又进城。”(2005年11月6日 转自杨麾《老房人家》)
谢绍志:时刻不忘堂屋情
南部县太华乡一村的谢家坪,至今还有六座建于明清年代的四合院,虽各院规模大小不一,但却院院相连。最大的院子是大地主谢吕勤的,但保存完好的还是谢家坪最下面的小院子,小院里现在还住着八户人。
当我到院子里采访时,年龄最大的谢绍志正与老伴坐在堂屋外饮茶乘凉。我问老人怎么没有修新房,老人提高嗓门说:“我老两口早就在外修了新房,但大多数时间还是住在堂屋左边的老房里,这里冬暖夏凉,穿斗木结构,不怕风吹,不怕地震。”谢绍志还告诉我:“这套小院子是我上六辈谢学荣修的,延续下来已有一千多人了,有的在城里工作,有的搬到院外修了新房。”当我问到门窗及石雕时,谢绍志更是来了精神,他说:“过去要进堂屋拜祭先人,必须先跪拜'田’字图案,然后才允许迈上六步石梯,进入堂屋,那时的讲究多得很!”
谢绍志接着说:“我已经75岁,中农出身,高中文化,从建初级社那年起就开始当干部,作业组长、民兵排长、小队长、队会计、一直当了三十多年。干部虽然当得不大,但当小官也不吃亏。我是1950年结的婚,婚后生了5男4女,大女已经50多岁,幺儿也是34岁的人了,我这一大家人内外孙子加起来共有38人,全都在外务工、读书。逢年过节从来都没有回来完过。我时常在想,要想聚齐,可能只有等我入土那一天了,好在儿孙们都还孝顺,我两老现在过的是那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 (2005年5月3日 转自杨麾《老房人家》)
沈群英:农村的日子好自由
尽管雨后的农村小道特别泥泞,但高坪区万家乡凤凰村沈群英的家就在乡场的山坡下,我没费多少事就来到了她的家门前,那时她正悠闲地站在阶沿边织毛衣逗小孩,对我的访问,沈群英显得非常乐意。
沈群英告诉我他是岳池县团结乡人,1989年农历腊月29日嫁到刘家来,一路上敲锣打鼓吹喇叭,按照男走女跟的风俗,从娘家到婆家10多公里路走了一上午,衣柜、桌凳、床被等陪嫁队伍拉了一里多路长,筵席办了10多桌,来吃酒的都是乡上、大队上有头有面的人物,因刘家五兄弟除老四在家务农外,其余有行医的,有教书的,她爱人的父亲当时在渡口市当工人,全家在当地都有些名望,因此婚事办得特别体面。
“婚后第2年,我生了一个女孩,满月后我们把孩子丢在老家两口子一起到广东去打工。由于那边的气候我不适应,饮食又不合口味,上班管得又严,很不自由。所以工作了一年,爱人就依我的意愿回来了。我们将挣来的钱和原来的积蓄加在一起,用1.5万在万家场上修了80平方米的房子,前面一间临街出租,后面一间堆杂物,全家人仍住在山下的老房子里。初期门面房租费每年是1.2万元,以后随着进出场的交通方便了,万家乡逐渐冷清下来,现在每年的门面租金只有400元,而且客方给钱还不爽快。好在爱人一直在南充市打的是技术工,每年的收入上万元,我一个人在家自由自在地做点耍活路,管管女儿读书的事。”
沈群英接着告诉我:“听老辈子说我们这套三合院修于清光绪年间,除框架是木料以外,地板、墙壁、都是石板做的,就连灶台、水缸、粮仓也全是用的石料。”(2005年11月19日 转自杨麾《老房人家》)
青尚维:如愿拍了全家照
今年67岁的青尚维已经退休十来年了,住在嘉陵区龙盘镇毛家沟的半山上,那是他1969年寄钱回来让老伴拆了草棚修的小青瓦房。
见过世面的青尚维很健谈,他对我说:“我只有小学文化,1961年结婚,婚后生了4个全是女,当时在这偏远农村,这是件让男人很不光彩的事。在与人犯口角时,最令人伤心的话就是别人骂我是'五保户’。我这个人热爱集体,所以1964年入了党,1966年应招去成都市278信箱当了工人。结果工作是在离成都几百公里的金口河当挖土工,睡的是工棚,月工资28元,还要扣两元缴乡上,搞了几个月我就不想干了,后来领导给我做政治思想工作,我也考虑到自己是共产党员,还当的副班长,所以又坚持搞了下去。1981年,我还被选派到深圳支援特区建设,由于常生病,两年后又回到了原单位,一直干到我55岁退休。当时的退休费是每月170元,以后年年涨,2002年我每月拿到了800多元,2005年涨到了每月1244元还外加80元的医药费。”
“我现在天天帮老伴种着几分地,她一年还要喂两头肥猪,卖一头,自己吃一头。现在过的日子是吃不完用不尽。”
“我没费多少心的四个女儿都成人成家,大女儿四口人在南充市,二女儿四口人在山东,三女儿三口人在汉中,四女儿三口人在华凤镇,难得今年春节她们都回来齐了,麻烦老师给我照张全家福。”(2006年2月3日 转自杨麾《老房人家》)
何泽渊:历次运动是红人
因为我俯拍西充县金山乡八村的老院,引来了在山道上转悠老人的驻足观望。当我侧身把镜头对准他时,老人立即笑眯了双眼望着我。我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后,便问老人怎么一人来这后山休闲,老人说:“老伴去年作古,儿女都在外地,有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有在城里做生意的,也有在广东打工的,现在只有我和另外一个老太婆在山下的老院子里住,但都没种地了,生活全由子女保障供给,吃穿不愁,身体健康,上山走走,舒筋活络。”
从山路走向公路的途中,我了解到老人名叫何泽渊,今年已经70多岁了,一辈子务农,经历了很多事情。他告诉我:“我们这里过去文盲多,由于我有小学文化,又是贫农出身,所以从解放那年起,上面就选我当居民代表,建农业合作社时我又当生产队会计,以后还当生产队长,一直当到集体伙食下户我才下台。那些年我的职务虽然当得不大,但队里的事我管得非常细,大跃进那几年近两百人的集体食堂,一天三顿吃干吃稀我都要过问,就连煮饭的烧柴问题是砍树还是拆祠堂木料都要我表态同意后,下面的人才敢动手。那是'早出工,晚收工,月亮下面比英雄’的大生产年代,一队之长不但要带头劳动,还要满山坡满田坝地走动,检查社员的劳动质量,尤其是晚上更要细心,以防有人出工打瞌睡。”
老人越说越来劲,借他喘气的间隙我问到:“您老一定经历了许多运动吧,犯过错误没有?”老人一听不服气地说:“不瞒你这位同志,从'土地改革’、到'减租退押’、'大四清、小四清’、'清队、一打三反’,历次运动我都是'红人’。”说完,老人便不辞而去。(2005年9月16日 转自杨麾《老房人家》)
李地洪:加工房里过一生
作家李一清听说我去老家采访了他的邻居李地洪,特地打电话对我说,这个人我还没感谢他,是他在我当农民的那个年代,利用自己在大队米面加工房工作的机会,经常用废弃的农药瓶灌柴油供我晚上点灯读书,想方设法把为集体做的挂面的每一把里抽一点出来偷偷送给我填肚子,帮助我渡过了人生最困难的日子。
64岁的李地洪是西充县凤鸣镇学士沟人,具有初中文化,说到过去和现在都有条有理:土改时家里被划为小土地出租成份,大跃进年代挖过通宵地,灾荒年吃过淀粉包子,在队里是受歧视的人。改革开放后,我把两个女儿嫁到了成都市郊的双流县,现在的日子比我好过,十多年前幺儿又外出打工。1980年,我和大儿用2000元钱买了队里的米面加工房,自己又投入了一万多元添了新设备,使垮了的集体企业重开张。由于搞得早,还赚了一些钱,所以十年前,我就在老房子的旁边修了一楼一底的新房。这些年我们两老口和两个孙子就住在新房里,老房子用来堆杂物,尽管邻居已将隔壁的老房拆去卖了木料,但我仍无心拆自家的,为防房跨,我还专门在旁边衬了三根木柱。它毕竟是“湖广填四川”时我们李家的始祖湖南省麻城县孝感乡高石梯子的李昆来这里打拼出来的财产。”
“近两三年,方园几里到处都是米面加工房,农村的人许多都进了城,生意没有过去好做了,所以大儿在2003年也去了广州打工,我和老伴管着加工房,生意虽冷了下来,但我们每天仍然从早忙到黑,养猪带孙子,忙时种地,闲时打米磨面,从来没闲过。”(2005年5月3日 转自杨麾《老房人家》)
【另眼看图】纪实摄影走多近才能拍够好
【杨徽/文】
看了,忘不了;
读了,有所思。
这是《杨麾老师讲川北的故事》给我的观感,他以严谨深入的态度,客观真实的风格,以单幅图片故事、构成系列影像专题,以百姓小题材,折射时代大变革,以入心的细节,入脑的思考,让人有在现场的沉浸式体验,印证了纪实摄影的永恒魅力和可贵价值。
思想让作品走远
“我思故我在”,经典的作品,一定会是思想和艺术的锐度而闪光、传承,构成了作品的价值要素。杨麾老师的作品透射出鲜明的主题之思---时代背景下的川北变化的烙印。清晰的结构之思---故事化的系列表现。
对于主题,每个人都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认知。你认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它就是什么样的,你看到的世界很有爱,你就赋予它爱,你心里觉得孤独,你就赋予它孤独。而摄影,不过是一种思考的方式,是概括表现社会生活的方式,是表达人生观、价值观的方式,不过是把你认为的世界表现出来而已。世界客观存在,取景框因人而异,快门按下容易,赋予思想却不简单。
看得出杨麾有拍摄之前的谋定而动,设定出自己拍摄目标与方向,甚至可以勾划出作品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子。这样他才会更加明晰拍摄的主题与风格,更有创作的动力与激情,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不断坚持和坚守,所以,作品才会有如一气呵成的整体连贯,情思交汇。
要知道,没有思想与构思,是会毁了我们的作品的。我有一个朋友是个策展人,他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拍了一辈子的老摄影家,有为他们整理一生的拍片来策展,才发现有的大师,除了公认不多的作品外,整理起来不亚于“哥德巴赫猜想”,没有主题关联,没有专题脉络。没有故事情节。面对一堆碎片化、无序化的“好片”,就是理不出头绪,最后只眼睁睁的看着变成“视觉废片”而心疼不已。
用心让作品够好
如果你的作品不够好,是我们离现场不够近,近点、再近一点,罗伯特/卡帕的成功之道,相信也是杨麾老师的态度,他的作品人物形象鲜活呼之欲出,身世命运悲欢离合感人肺腑。决不是惊鸿一瞥的产物。而是用心投入,深入生活,融入生活,提炼生活,升华生活的结晶。
现在不少摄影人可以做到让照片整体的各个要素全部聚齐,有好看的主体,有不错的前景,色彩和光线也恰到好处,画面的要素一点也不含糊。但是往往就差作品的灵魂所依,忽视了自己感情的注入,有的甚至就是简单的拍下后,用想象力来诠释画面内容,与事实相差谬以千里。可想而知,没有对被摄对象的交流,沟通,了解,更无从谈理解和发现。
杨麾老师凭用心,真诚、平等,尊重的人格魅力,打开心扉。常说,要想感动别人,先感动自己,要感动自己,必须以心换心,看他的作品,看得出有情感在里面,所以有温度,有共情,有共鸣。如果我们只是一味的贩卖猎奇,消费苦难,呈现落后,这样的作品可以一时吸引眼球,却经不起时间的检验。
文字让作品丰满
摄影界不少人信奉“一图省千言”,试图要“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其实,要达到这样的理想状态,是困难的。摄影家胡武功深有感受:“摄影天生就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离不开文字这个拐棍,对纪实摄影来说尤其如此。再好的造型艺术作品也离不开言说这一部分,这也是我们不应勉为其难地强调用摄影讲故事的原因”。所以,最好的呈现自然是图文并茂。
杨麾老师深谙其道,不仅把图片拍出神情兼备,而且把文字也锤炼得简洁流畅、优美清新、真实自然、生动感人,让图文相得益彰。让整体呈现更具史料感、价值感、艺术感。实践证明一个有着良好文学素养的艺术家,会比一个毫无文学素养的艺术家,他们做作品的境界会大不一样。
文学的修为,不仅仅是语言修辞上的,它在抽象性上跟哲学一样,充满智力上的思辨。文学是人类观照、审视自身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的媒介是文字,关系是逻辑,核心是哲学,表达是艺术。本质上摄影实际上处于跟文字一样的位置——单个文字虽有特定的意义,但是我们要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就要把文字连接起来,形成“句”,最后连成“篇”;单张照片虽也可以特定的解读,但我们要表达一个完整的想法,就要把照片连成“组”。所以,图片更需要有文字一样立意传情,布局谋篇的思路基础。这是我们摄影升级的基本功。
摄影有难题?打开【摄影评论家】公众号找秘诀:
摄影的困惑----
摄影的评图----
摄影的玩法----
摄影的解析----
摄影的提升----
近期原创和名家经典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