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时节理发记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为理发犯愁。尽管我有过——每月两次,逢年过节排过几小时长队,大清早开门前或晚上关门前赶去错过高峰,近二十年——这样的经历,但今天还是做到了,让我的头“扣着草笼来去”,“两鬓霜白饰老”。
有时,我想如果没有这场以湖北为圆心的战疫,我的头也不至于“扣着草笼来去”,“两鬓霜白饰老”,不至于生活失常,自由断流,阳光形同虚设。可惜,日子没有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里也没有。
为了理发,我甚至打过门房老张的主意。听他说,理发是他的老本行。我记着这事,如同记着自己的名字。别人说,确有其事,但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了。
有一天,我试探他愿不愿为我理发,他“推辞”说自己没有工具,等说解决理发工具的办法后,他又“豁出去”似的说:“我理可以,但我估计基本所剩不多了。”
论交情,我们是忘年交;论关系,他是我领导;论经历,他是长我无数的老老兄。我说往东,他绝不知道南北和西。在他无法给我理发的事上,我没有一丝一毫埋怨和质疑。
在我对别的地儿有人义务为人们理发的事儿,馋了一天后的晚上,他告诉我他今天理发了,发觉为他理发的人的水平不错,问我要不要理,我如同小时候听了买黑芝麻糊的声音,再也坐不住了。
驱车前往的路,仿佛为我们而铺设。一根烟不到的功夫,便到目的地,他家村口。他把我带到为了防控疫情的蓝帐篷,理发的小伙带着家具,已等了一会儿。看我们进来,便问给谁人所理,老张指着我。
“想怎么理?”小伙子问。
我推销产品似的,事无巨细地“介绍”,毫无羞涩地自嘲:“丑人多作怪,黑馍多就菜。底板不好的人,样样(澄城方言,意指要求)总是多……”
“叔,今晚理的好坏,您多包涵,这灯光实在不好。”
“不会,不会!都啥时候了,还敢弹嫌(渭南方言,意指挑剔)?就像这几天吃饭,能吃到口就不错了,谁还弹嫌上了几个菜。”
听得帐篷里的人笑声一片。
笑声过后,小伙子没说什么,我倒又继续说着:“理发的地儿我一旦习惯了,就不喜欢换。以前有家店,我理了十年。现在理发的地儿,都五年了。你要理的好,我以后就不去现在理发的地儿了……”
“叔,实在不好意思。我平时不做这个。”
“为啥?”我惊讶极了,又问他:“那你平时做什么呢?”
“这个行当挺累的,我现在什么也没做。”
“现在不累的事,除非是天上掉馅饼。人年轻的时候,还是多吃点苦好,以免年龄大了不吃苦。”
孩子“嗯”着,但我不知听懂没有。我还想告诉他今年的经济行情,却被老张“这娃的手艺还真不错”的话打断了。
“难得难得!能得到七八十年代老手艺人的夸奖,实在不多见!W村谁不知道你张伯很少服过人!”棚里一位比老张稍少的壮年人说着。
这时,有一两要小伙子理发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时间,我像到了农庄泉沟的农家院子。年轻的父亲接过母亲递过的褪色旗披,围在板凳上已经准备好的村人身上,旁边围了好多人,尽说着“有钱没钱,不让长毛过年”,“过年过坎,又老一岁”的话。父亲一丝不苟地理着,母亲忙在冒着炊烟的灶火。
人们理发的头顶,是一株遮天的杏树。花苞满枝,就要绽放似的。而现在,我的头顶是一顶蓝帐篷。它在战疫的中国,地球的一隅。可我担心,担心多年后,这些痛彻心扉的往事,会堂而皇之地消失在人们健忘的森林里。
界世的你
我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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