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05杜甫五排《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读记

杜甫五排《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读记

（小河西）

这首诗作于乾元元年（758）春。至德二载（757）九月二十八日，长安收复，十月十八日洛阳收复，十九日肃宗离开凤翔，二十三日入长安。几天后，玄宗一行（或包括郑驸马）也从蜀郡出发回长安。杜甫随肃宗回长安。此时郑虔在哪儿呢？【《旧唐书-肃宗记》：“己巳（十月二十五日），文武胁从官免冠徒跣（xiǎn），朝堂待罪，禁之府狱，命中丞崔器劾之。”胁从官当指安禄山所受伪官，包括郑虔。】此时，郑虔正接受审查。

朝廷把“胁从官”分六类，最严重的“刑之于市”，其次“赐自尽”，末类流放贬官。郑虔属末类。因此，郑虔这类人的处理放在最后，处理结果公布已是乾元元年春。在处理结果公布之前，至少对末类，虽被关押，却有一定自由。【《新唐书-郑虔传》：“安禄山反，遣张通儒劫百官置东都，伪授虔水部郎中，因称风缓，求摄市令（掌管市场之官），潜以密章达灵武。贼平，与张通、王维并囚宣阳里（杨国忠旧宅）。三人者，皆善画，崔圆使绘斋壁，虔等方悸死。即极思祈解于（崔）圆，卒免死，贬台州司户参军事。”】因此，在郑驸马池台郑虔与杜甫相逢是可能的。

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杜甫）

不谓生戎马，何知共酒杯？燃脐郿坞败，握节汉臣回。

白发千茎雪，丹心一寸灰。别离经此地，披写忽登台。

重对秦箫发，俱过阮宅来。留连春夜席，泪落强徘徊。

戎马：战乱。《登岳阳楼》（杜甫）：“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燃脐：借指元凶伏法。《后汉书-董卓传》：“乃尸卓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然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劝进梁元帝表》（陈-徐陵）：“前驱效命，元恶斯歼。既挂胆于西州，方燃脐于东市。”

郿（méi）坞：【《元和郡县图志》卷2：“郿县，次畿。西北至府一百里。本秦县，右辅都尉理所，在今县东一十五里，有故城……董卓坞，在县东北十六里。”《三国志-董卓传》：“筑郿坞，高与长安城埒（liè），积谷为三十年储，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郿坞》（宋-苏轼）：“衣中甲厚行何惧，坞里金多退足凭。毕竟英雄谁得似，脐脂自照不须灯。”

握节汉臣：指苏武。【《汉书-苏武传》：“天汉元年……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武）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正气歌》（宋-文天祥）：“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披写：倾吐，抒发。《致会稽王道子笺》（晋-桓玄）：“忝任在远，是以披写事实。”《奉送魏六丈佑少府之交广》（杜甫）：“心事披写间，气酣达所为。”

秦箫：典“秦女箫”。《列仙传》卷上萧史：“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数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偕随凤凰飞去。故秦人留作凤女祠于雍，宫中时有箫声而已。”此以萧史借指玄宗之婿郑潜曜。

阮宅：阮舍；喻指叔侄之居。《晋书-阮咸传》：“（阮咸）与叔父（阮）籍为竹林之游，……咸与籍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富而南阮贫。”《宴忠州使君侄宅》（杜甫）：“自须游阮舍，不是怕湖滩。”【郑虔与郑潜曜是叔侄关系。杜甫与郑潜曜或也是叔侄关系。据考证，杜甫外婆是李世民曾孙女（李世民—李慎—李悰—嫁到崔家的杜甫外婆），郑潜曜母亲也是李世民曾孙女（李世民—李治—睿宗—代国长公主）。从这角度看，郑潜曜辈份高过杜甫。】

大意：平时不会想到遭遇战乱，遇到战乱哪能想到还可共举酒杯。叛军已败退两京，安禄山也落得董卓下场，您像苏武一样保持气节而回。您已白发满头雪，一片忠心化为灰。别离之后此地相聚，抒发感慨倾吐心声忽然登台。我们俩再次面对郑驸马，也都是来到叔侄之居。我们都十分留连这春天夜晚的聚会，强忍着眼泪在这儿久久徘徊。

诗意串述：这首诗感情复杂。此时郑虔被贬台州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老朋友意外相聚，有高兴有尴尬也有担忧。本诗前三联写郑虔回京。首联意思：从前二人也多次聚会，但想不到会遭遇战乱。战乱后各自漂泊，也想不到此地相逢。接着杜甫说两京收复乱贼败走，郑虔是“握节汉臣回”。杜甫相信郑虔像苏武一样白发丹心，但现在还要受审，令人心碎！后三联写宴席上的心事。双方都知道也许此地是离别之地，二人都忍不住登台赋诗表达情怀。他们面对驸马郑潜曜，他们将在叔侄之地离别。他们留连这春夜的相聚，他们含着眼泪不忍离去久久徘徊。【顺便说下称呼。自天宝九载一直到此诗写作，杜甫称郑虔为郑广文。“广文”是一个正六品上的官衔。据《郑虔墓志》，郑虔在长安失陷前的最高官职是从五品上的著作郎。这说明，在天宝十五载的上半年杜甫奔走于长安与奉先之间，二人很可能没见面。杜甫并不知道郑虔升职。而此次见面，郑虔也没心情述说此事。】此文采纳查屏球《杜甫<郑驸马池台喜遇郑广文同饮>考论》的观点。详见《南开学报》201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