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微 :明清“西游故事”续衍的文化重释——《续西游记》略论
《续西游记》是一部并不流行、且文学评价普遍不高的《西游记》续书作品。主要内容是写唐僧四众取经东归途中一段经历。
金鉴堂藏板《续西游记》
唐僧徒众历八十一难到达灵山雷音寺,佛祖如来担心四人难以保护真经回去。询以本何心而取真经。唐、孙、猪、沙分别答以志诚、机变、老实、恭敬四心,孙悟空还随口答以机变心对付八十八种邪心。
如来恐孙悟空机心生变,难保真经,派比丘僧、灵虚子两人暗中保护,携带八十八颗菩提珠和木鱼梆子,辅助取经师徒净心驱魅,护经返程。后四众在路遭遇诸多妖魔。最终,孙悟空等顿悟机心乃起魔之根,于是灭机心,笃真经,于路无阻,顺利归于大唐。
然而无论是从传播度、影响力,及其在学界的关注程度,都不如其它两部《西游记》续书《西游补》、《后西游记》。
长久以来,《续西游记》仅仅被视作《西游记》的影响效应而被讨论到。但若仔细爬梳《续西游记》的出版与传播历史,会发现以上“共识”并非没有值得再商榷之处。
首先,《续西游记》虽然经常被一般小说史所提及,但真正看过它的人并不多。
蔡铁鹰编《西游记资料汇编》时曾提到一些普遍的研究共识,“前人对《续西游记》多有言及,但大多云‘未见’,自郑振铎始才陆续发现一种同治渔古山房刻本。《续西游记》叙唐僧师徒取经到灵山,返回途中又经八十一难。有研究者认为,本书中提到的唐僧等去程八十一难,与现行的西游记取经故事并不相同,可能另有所本。《续西游记》问世的时间,根据刘廷玑《在园杂记》提及的情况看,当在清前期。关于作者有三种意见,一是认为作者是清初人季跪;一是认为明初人兰茂;再一即是据下引《序》文,认为与《西游记》作者为同一人”[1]。
《西游记资料汇编》
在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卷五“明清小说部乙”“灵怪第二”中有条目“续西游记一百回”:“存。清同治戊辰渔古山房刊本。封面题‘《绣像批评续西游真诠》’半叶十行,行二十四字。首真复居士序。有图。明人撰,《西游补》所附杂记云:‘《续西游》摹拟逼真,失于拘滞,添出比丘灵虚,尤为蛇足。’”[2]
关于《续西游记》,比较重要的专门考据文章有郑振铎的〈记一九三三年间的古籍发现〉[3],他也是最早提到《续西游记》版本的学者、及张颖、陈速的文章《古本〈西游〉的一部罕见续书》[4]。
陈国斌在《明代书房与小说研究》一书中,以“万历二十年《西游记》刊刻以后,到崇祯十四年(1641)董说《西游补》的刊刻”作为时间标的,统计共有25部神魔小说出现于书坊(包括明末佚名《续西游记》一百回)[5]。说明《续西游记》的刊刻发行管道与《西游补》有重叠。可既然看过《续西游记》的人并不多,那围绕着它的不高的文学评价是怎么产生的呢?
刘廷玑在《在园杂志》中曾言及“如《西游记》乃有《后西游记》、《续西游记》,《后西游》虽不能媲美于前,然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若《续西游》则诚狗尾矣。”[6]
《在园杂志》
到了后世,王旭川认为“《续西游记》成就相对最差。”[7]考证过《续西游记》作者的刘荫柏认为它“简单粗糙、不合时尚……情结不生动、叙述粗糙、缺乏文采”,与《西游记》相比,“无异于‘蚍蜉’去撼参天‘大树’”[8]等,这都是《续西游记》具有代表性的评价。
这些评价其实都值得商榷。如鲁迅借《西游补》附在清朝初期《说库》版中的杂记说“《续西游》摹拟逼真,失于拘滞,添出比丘灵虚,尤为蛇足”来评判,但鲁迅当时并没有看到过《续西游记》。
刘荫柏将《续西游记》与《西游记》进行内容比较,却疏忽了对于《续西游记》而言,‘底本’是哪一部《西游记》都还未曾严肃地厘清。如果“底本”都不一样,那么依照不同底本所做的续书,又应该以什么标准比较它们的文学价值?
第二,根据郑振铎早年提供的搜索信息,张颖、陈速逐渐考证出《续西游记》目前共有三部半存世,都是同治渔古山房刻本,但指出同治本《续西游记》远非原本(第783页),又根据袁文典《明滇南诗略》记载认为,“续西游记”至少应有嘉庆本行世(第783页)[9]。
另根据三种作者说法的辨析,他们认为《续西游记》应该有明代以前的传本(第788页)。他们还得出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结论,“《续西游记》可能是一部明或明以前的早期古典章回说部著作。如确认《续西游记》写定于明季或明季以前,意味着:……《续西游记》的许多故事内容,恰恰证明现存《续西游记》不是今本百回《西游记》的续书。”
《明滇南诗略》
重要依据是,《续西游记》中反复说到了“八十一难”,说明取经人上灵山拜佛前,来路已经经历了八十一难(第789页),而世本中取经人遭逢的第八十一难是在回程中才发生的,除此以外,在其它情节中亦有端倪。
在详细爬梳了《续西游记》情节与现存《西游记》古本残篇中的差异之后,张颖、陈速认为:“元明或元明之前,在现存片段的古本《西游记平话》以外,必定另有一部今尚未见古本《西游记》章回说部存在。现存之一百回本《续西游记》,正是那部比《西游记评话》更罕见之古本《西游》或《西游》前记的一种续书。”(第796-797页)
程毅中和程有庆从《永乐大典》和《朴通事谚解》所引述,推论“在《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到世德堂百回本《西游记》之间,存有多种的西游故事古本小说……而从《永乐大典》和《朴通事谚解》所引西游故事版本到百回本之间,必然经过多次的删改增订,出现不同版本。”[10]
而在1986年版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排印版的《续西游记》序言中,还提到了张颖、陈速所藏的同治七年版详情,“原书装订十册,扉页右上端署‘同治戊辰镌’,左下方署‘渔古山房’,中题《绣像批评续金瓶梅真诠》,作双行刻,首为‘《续西游序》’五页,序署‘真复居士’题。次为‘《新编续西游记》目录’十一页,书口作‘《续西游记》目录’。再次附图三十九页、七十八幅。正文书题《新编续西游记》,书口作《续西游记》。半页十行,行二十四字。”
春风文艺出版社整理本《续西游记》
这篇考证长文获得了美国汉学家白保罗(F. P. Brandauer)的高度关注,白保罗不仅是《西游补》研究专家,也写作了一篇关于《续西游记》的重要评论《‘狗尾’的意义:<续西游记>的评论》[11]。
针对张、陈两人的考据内容,在第九个注释中,白保罗提出“关于这个判断有一些问题需要提出,张颖和陈速相信郑振铎的复本是同治(1862-1875)版本,但郑振铎自己声称这个版本是嘉庆道光年间的。张颖和陈速似乎没有意识到中国有1805版本的存在。这个版本由下文提到的1986年江苏文艺版的校点者路工发现。看起来郑振铎的版本和路工发现版本是一致的,而不是现存于北京图书馆的那个版本。”
此外,白保罗同样否定了《续西游记》和《西游记》是同一作者这一说法:
白保罗所著《董说评传》
事实上,《续西游记》仍然有不少“禅宗”思想的印记,对于“经”的理解,也勾连着文字的辩证,是十分复杂的议题。但白保罗看到了续书文本与原著中的巨大差异、甚至是对立的立场,据此判断二者并非出自同一作者的论点是可信的。
同在1986年,江苏文艺出版社也出版了一本通行本《续西游记》,由路工、田牧校点。在前言部分提及“今所见最早刊本,是清嘉庆十年金鉴堂所刻。
扉页上题‘贞复居士评点’。正文前有插图五十幅,有贞复居士序文。贞复居士是别号,不知真名。每回后有他所写的总批。”
值得注意的是,江苏文艺版提到的是“贞”复居士,而不是“真”复,而所有“真复居士”依据的都是同治本作为底本。
除此以外,沈阳版排印本删去了所有回评。而淮阴版[12]排印本删去了“很少的一些空洞无物的教条式玄理。目的是为了方便阅读。”[13]故而这是一部内容上的删节本。
值得注意的是,1986年以后,《续西游记》在中国大陆的通行本就很多了[14]。但针对不同排字本的介绍与解释却很稀少。
关于1986年这两个排印本《续西游记》,苏兴做了订校工作《标点本〈续西游记〉读校随记》[15],他曾与1977年北图柏林寺分馆得目验原郑振铎藏《全像续西游记真诠》刻本,但未标明梓行时间。
江苏文艺出版社整理本《续西游记》
对照郑振铎藏本的复印本,苏兴指出“江苏本比春风本讹字少,标点也精审一些,且把没回的总批‘全部按原文排印’了。而春风本却‘回评尽删’。虽如此,春风本还是比较忠实于原刻的,不轻易订改原字、词。江苏本则太大胆了,随便删削,比春风本的少七、八万字……如仔细通校,春风本整理时的可商榷之处会更多;江苏本问题也应不少。(第14页)”并在阐述“补字”之前提及原郑振铎藏渔古山房刻本“漫患特甚(第19页)”。
但无论是哪种版本,都不是《续西游记》原本。这也是《续西游记》在当代的刊印传播的特征之一。
在作者考证方面,1984年刘荫柏发表《〈续西游记〉作者推考》[16],认为“《续西游记》可能是在吴承恩小说之前的作品,而它所续者乃元人之平话。……为明初人兰茂撰,并非讹传。(第101页)”
1998年有黄强《〈续西游记〉的作者不是季跪》[17],针对这一篇文章的观点,侯美珍在论文《毛奇龄〈季跪小品制文引〉析论》中提出异议,她认为《季跪小品制文引》中的“‘西游续记’、‘续西游’应为同一书。”……但今日尚能见到的《续西游记》是否为季跪所续,“文献不足,不敢定论。其二,‘小品制文’不是指《续西游记》,也不是‘一本阐述《西游记》意蕴的八股小品文集’。”[18]
兰茂画像
真正令这部《西游记》续书作品获得关注,可能得益于2010年8月6日《云南日报》刊登了一篇容津萶作《兰茂与最早的〈西游记〉》[19],文中认为“兰茂所续的……是对玄奘的《大唐西域记》未写之事进行文学想象而写成的新作。”但文章没有给出具体的爬梳和证明。
文章透露了另一个讯息是,“2000年,(作者)无意间得知扬州韦森先生家里收藏有嘉庆十年(1805年)金鉴堂刻版本《续西游记》……借得珍贵善本,如获至宝,疾抄20余日……又细心与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善本仔细核对,确定无一差误……加之将刊印的《续西游记》,谨以此纪念先贤兰茂诞辰613年……”
这一版本后来并未问世,2011年,徐章彪在《也谈〈续西游记〉的作者问题》一文中提及,“容老所在的‘兰茂学园’在‘重新整理出版’《续西游记》(其实是自费找印刷厂印制,现在因为欠费,大部分书尚被厂方扣押在厂)时已将书名改为了《南西游记》,并且在封面上标明作者及籍贯为‘明‧止庵兰茂著 古滇杨林石扬山’,出版者为‘兰茂学苑戏学部组编’,这个不伦不类的书名让我十分纳闷:到底是南游呢还是西游……”[20]
本文认为此处“南游”恐怕指的是“滇南”之“南”。但徐章彪最终的爬梳,却指向“《续西游记》是《西游记》之后的作品”,从目前学界的研究共识来看同样有待商榷。
《续西游记》插图
这篇副刊的非学术文章很快“引起了较大社会反响……云南省文联为此专门召开了分析听证会。”
冉隆中于2010年10月15日发表《关于〈续西游记〉的几点意见》,肯定了兰茂的作者身份,并且延续容津萶称呼“兰茂的《西游记》”的说法,认为“兰作者的东西在写作出来后400年,才有人想起刻印……它的名字很委屈地被称作《续西游记》”,其实很不可靠。因为缺乏具体的证据,并且《续西游记》的内容分明是“东归”,不应该草率地认为兰茂先于世本《西游记》写了兰茂版的《西游记》,仅仅因为刊刻晚就被世人所误会。
李孝友在《关于〈续西游记〉》一文中指出了这一讨论结论的草率问题,阐明“云南最早的通志《(正德)云南通志》在外志卷二十一为兰茂立传时,介绍了兰茂止庵生平的二十三种著作……没有提到《续西游记》。乾隆年间,师范纂辑《滇系》介绍兰茂著述,也未有《续西游记》。清道光年间,阮元纂修《(道光)云南通志‧艺文志》在‘滇人著述之书’中,也没有讲到著有《续西游记》。以后周钟岳纂修的《(民国)新纂云南通志》在‘艺文考’中,于兰氏著述也未见有《续西游记》。晋宁藏书家方树梅编制《明清滇人著述书目》在子部小说类……都没有兰茂的《续西游记》。……文章谈到兰茂《续西游记》抄本之底本,来自扬州私人藏书嘉庆十年金鉴堂刻本,根据瞿冕良先生编著的《中国古籍版刻辞典》没有金鉴堂书坊……”[21]
凤凰出版社整理本《续西游记》
除了昆明文学研究所所长徐章彪、云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李孝友之外,这一场由《云南日报》所引发的文学讨论在《边疆文学》期刊上的“争鸣”还有一篇文章,为苏国有的《兰茂和〈续西游记〉的关系》[22],刊发于李孝友文章之前,长达九页,李孝友的文章只有一页。
苏国有从《西游记》敷演脉络、到云南方言、再到兰茂著述思想、文化传承等方面分析并得出结论:“《续西游记》中保留的方言词告诉我们,该书的作者,当为明代及以后云南昆明地区之人。……从《续西游记》的内容来看,……与明初滇中名士兰茂(1397-1470)的思想颇有相似之处。……《续西游记》应早于吴本《西游记》。”
仔细来看,2010年这一场堪称“意外”的文学讨论,围绕“兰茂”与《续西游记》的作者之争繁荣了《西游记》续书的讨论。一部内容为“东归”的小说却被冠以《(滇)“南”西游记》的命名历程,恰好反映了极其复杂的传播深意。
在此之前,《续西游记》甚至极少以单篇的讨论对象为研究者所关注,对《续西游记》的讨论一般基于明清小说续书研究的视野之下,占据极少的篇幅,自郑振铎一九三三年发现该书刻本至今八十多年来,《续西游记》的研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中国大陆零星有一些单独讨论《续西游记》的文献[23]、及在“续书研究”脉络下中讨论到《续西游记》的文献[24]。台湾地区方面也有一些研究成果[25]。
黄卫总《中华帝国晚清的欲望与小说叙述》
海外汉学的部分,除了有前文提及的白保罗的评论,另有李前程为黄卫总主编的《蛇足:中国小说传统中的续书和改编》(Snakes' Legs: Sequels, Continuations, Rewritings, and Chinese Fiction)一书所撰写的第二章〈猴形象的变化〉(Transformations of Monkey: Xiyou ji Sequels and the Inward Turn)。高桂惠为此书撰写的书评也可一同参考。[26]
值得注意的是,在1833(天保四年)年日本近世小说家曲亭马琴(1767-1848)撰写了《続西游记国字评》,是《续西游记》重要的海外评论,目前藏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勾艳军引介了这篇长文评论。
曲亭马琴“在开篇总评中,他对《续西游记》的版本进行了描述,并指出该书作者或许就是为之作序的‘真复居士’:‘是书,清人之戏墨,全部一百回,分二十册,收于两帙,一帙各十册。且卷一表纸里有【嘉庆十年新镌,贞复居士评点】,又序落款有真复居士,想来上之贞复为真复之误,作者不详,通过序文及每回批语可猜,或为此真复之作’。”[27]
可见曲亭马琴看到的也是“贞”复,和前文提及的嘉庆本一致,且他认为这是写错了。其实未必。
在内容方面,在江户时代持有“劝善惩恶小说观”(勾艳军语)的曲亭马琴“认为,《续西游记》最大的功绩在于否定‘机变’,否定杀生。……具有警世教诫的积极意义。”(第202页)而对于“续书”,曲亭马琴提出了“隐微[28]论”,“前记之隐微,续记予以发挥而已,续记如同前记之注释文。(第四条)”(第204页)
曲亭马琴《八犬传》
勾艳军指出曲亭马琴对机变的实施主体辨认不明,对淫奔情节非常排斥,是因为将《续西游记》定义为“佛书”并不准确。(第205页)重要的是,在清代以降中国文人几乎一面倒地认为《续西游记》价值不高的状况下,曲亭马琴是唯一一位早在道光年间就对《续西游记》持有正面评价的海外学者。
且曲亭马琴自己不仅是评论家,也是一位创作者,身兼多重身份,他的名作《南総里见八犬伝》(《南总里见八犬传》),是日本古典文学史上最长篇的巨著,这部作品就大量借鉴模仿了中国《水浒传》的素材。
勾艳军总结,“总体而言,曲亭马琴对《续西游记》表现出赞赏的批评姿态,并表达出同为稗史小说家的苦辣共鸣,其原因正如他在文中讲到的:‘稗史之作,悦里巷小儿易,为君子挂齿难,世上批评稗史者多,思量作者苦心者寡。好坏暂且不提,写此百回之长物语,应羡其文华笔力。’(第二十条)的确,同为地位不高且从事改写、续写工作的稗史小说家,曲亭马琴对《续西游记》的作者表现出深切的理解与共鸣。”(第206页)
曲亭马琴《新编金瓶梅》
这段评价不仅对《续西游记》很重要,对作为写作方法、策略的续书研究也是极其少见的资料。
从中我们不难看出,藉由《续西游记》的阅读,曲亭马琴对于作为“末技”的小说地位有清醒的认知,且认为这种评价遮蔽了小说价值与作者的“苦心”。曲亭马琴对于《续西游记》和续书本身作为文学策略肯定值得关注。
简而言之,目下学界对于《续西游记》的研究是不够充分的。《续西游记》之于“西游故事”群落的文学意义是什么呢?其最显著的叙事策略有二,一是“西游故事”叙事重心的转移,二是对孙悟空形象的故意消解、使之泯然于众人的意图。
高桂惠指出,“相较于《西游补》对人的处境的刻画,《续西游记》、《后西游记》则侧重在‘经’的对待上:《续西游记》中妖魔多欲抢夺经担,以得其庇护。”[29]仅在《续西游记》一百回回目中,就出现了27次“经”字,“西游故事”的主旨从取经过程的克难行旅,转移至“经”本身。
《续西游记》中,“真经”、“经包”、“经卷”、“经担”、“经柜”指向了取经队伍具体取回的三十五部经书,且“经”也有了自己更具体的特性,即《续西游记》第四回神王所言:“经文与耙、棒并行不得。”甚至连与之同行的禅杖也使用不得(如第五十三回,“掣杖便离了经”),与板斧也不得同行(如第八十四回,“三藏说:‘徒弟们!快把此斧埋入山岗土内,莫要带他前行,这器械原与我经文不容并行的’。”)
《续西游记》插图
真经的用处体现为“真经到处,消灾释罪,降福延生,允为至宝”、“(蠹妖说经文)食尽了,必获通天彻地不老长生”(第五回)。
世本《西游记》中也出现过“至宝”的符码,如太上老君的金丹、铃铛、通关文牒、锦襕袈裟、紫金钵盂都曾被称为“至宝”,唐僧的元阳也是“至宝”(“我的真阳为至宝”,《西游记》第五十五回)。
所以,《续西游记》中的“真经”实际上替代了世本《西游记》中唐僧身上最被妖怪所觊觎的性质。
至于这种替换为什么会发生,《续西游记》也给出了解释,第十二回赤花蛇精说,“有人说:‘唐僧十世修行,吃他一块肉,成仙了道。’那时不曾捉得他。问知他近日从灵山下来,已证了仙体,不但有百灵保护,便是捉了他,也吃不得了。只是闻得他取来的真经,大则修真了道,小则降幅消灾。我等可不摄取了他的,做个至宝。”
与此同时,二鼋怪偷得的照妖镜是道家法器,与这三十五卷真经也不得并行。(第六十三回,“此宝即真经,不容并立。”)
所谓“替代”,就是不能并存。“西游故事”中的度亡释厄主题被道教的“長生”所替代了。经文替代了唐僧,成为了长生不老药[30]的象征。
妖精靠“吃经”、“摄取经”来达到不死的目的其实也源自道教“服食”的方法。而与“经”相关的破坏或捍卫行为也有了新的衍生。
华夏出版社整理本《续西游记》
如《续西游记》第九回:
《续西游记》第六十九回:
《续西游记》中被物质化的“真经”,不仅仅具有了实体形态,更被放大了物质特征。如经文到了比丘僧和到彼僧手中,屡次可以被菩提珠子所替换,为的是不被妖怪偷走。
经包在比丘僧和到彼僧授意下可大可小,和孙悟空的变化设计差不多。又如第四回如来对三藏所言“非人不可轻传,善士尤当钦重”,吃不到经的妖邪或其他僧人又反复要求唐僧“开经”、“看经”、或令其“抄经”,针对的都是有形有体的经,以期改变经的保存状态或唯一性,唐僧也因“诵经”有了平妖、拔苦的技能。
《续西游记》插图
《续西游记》中的“经”以绝对的主角面貌出现在了续书文本的意图中,唐僧甚至都不再是取经核心,取经团队所取经文才是这段取经路的最大主角,所有的取经人只是为护经而行,这是其它西游续书作品所不曾开拓的意义。它的凭据来源于何处呢?
《续西游记》故事展开的契机可能是撷取自世本《西游记》第九十九回“欲夺所取之经”的暗示:
师徒方登岸整理,忽又一阵狂风,天色昏暗,雷烟俱作,走石飞沙。但见那:一阵风,乾坤播荡;一声雷,振动山川。一个熌,钻云飞火;一天雾,大地遮漫。风气呼号,雷声激烈。熌掣红绡,雾迷星月。
风鼓的尘沙扑面,雷惊的虎豹藏形,熌幌的飞禽叫噪,雾漫的树木无踪。那风搅得个通天河波浪翻腾,那雷振得个通天河鱼龙丧胆,那熌照得个通天河彻底光明,那雾盖得个通天河岸崖昏惨。
好风!颓山烈石松篁倒。好雷!惊蛰伤人威势豪。好熌!流天照野金蛇走。好雾!混混漫空蔽九霄。
唬得那三藏按住了经包,沙僧压住了经担,八戒牵住了白马,行者却双手轮起铁棒,左右护持。原来那风、雾、雷、熌乃是些阴魔作号,欲夺所取之经,劳攘了一夜,直到天明,却才止息。
陈惠冠绘唐僧
“夺经”、“护经”曾作为险难出现于《西游记》原著中,《续西游记》的发展并非无中生有。
一般而言,“西游故事”的基础使命和故事核心就是玄奘取经,其它取经人只是辅佐唐僧西行。
到了《续西游记》中,妖怪不再想要吃唐僧肉来长生,转而抢夺经卷,要服食仙字,这也使得世本《西游记》中的唐僧总是“担惊受怕”自己会被杀害、或被摄阳的焦虑被替代了。唐僧不再愁苦自己,转而担心自己一路辛苦会白忙一场。唐僧的使命和徒弟们的使命在此同一了。
如《续西游记》第五回,唐僧对蠹妖哭诉:
列位善人,莫要造次扯夺。慈悲我弟子十万余里程途,十四多年辛苦取得来的……
《续西游记》第七十八回:
《续西游记》从外部不断削弱着孙悟空能术的力量,令孙悟空“只得隐忍”。与此同时,孙悟空三次重回灵山偷盗金箍棒的情节设计,其实也凸显了续书作者对于“西游故事”的理解和发挥,倾向于认为在西行之路上孙悟空降妖除魔主要靠的是金箍棒(暴力)。
《续西游记》将世本《西游记》武器和机变的作用放大了,认为这是不符合佛教理念的设置。如《续西游记》第三回如来佛对于金箍棒就有直接的责备:“吾正为汝恃这一根金箍棍棒,亵渎了多少圣灵,毁伤了无限精灵”,金箍棒在此成为了杀伐的图腾。
《续西游记》不提“斗战胜佛”,却也不见了限制孙悟空暴力实施的“紧箍儿咒”。《续西游记》中能够制服孙悟空的不再是唐僧,而是戒除机变的劝导。无论这些劝导是来自于神王、灵虚子、比丘僧还是孙悟空自己,为的是让他彻底放弃“机变心”。
《续西游记》似乎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隐微”的注释,即西行时唐僧的确是需要孙悟空的暴力和机变心保护的,但东归时唐僧对妖邪的吸引力已被经文所替代,经文并不需要暴力和机变心的守护。
岳麓书社整理本《续西游记》
李前程所言的“反西游记”不无道理,《续西游记》其实主要反的就是孙悟空。反孙悟空的主体力量是谁?
比丘僧和灵虚子虽然分解了孙悟空的能力,却没有妨碍悟空发挥作用,并不是由他们没收了孙悟空的金箍棒,他们也没有能力阻止孙悟空不动机变心,与孙悟空相似的是,灵虚子经常表现出慨叹和无奈,与对“不得不机变”谅解地批判。如真复居士<续西游记序>所言,“助登彼岸”、“还返灵虚”是两个新人物真正的意涵。
当这佛界圣地、终极彼岸的名色符码随行取经人,也照应了真复居士所言的“即经即心,即心即佛”、照应了《续西游记》第六十九回行者、八戒、沙僧所言:“我就是经”的指涉。
《续西游记》中取经人不断问路,殊不知圣路一直尾随着他们。只是他们的心路上仍然匍匐妖邪。世路又为感官上的惫懒、酸疼、饥饿所牵累。《续西游记》中的取经人要比在世本中更多的抱怨东归之路的辛苦疲惫。
到了第九十二回,孙悟空连“拔毛机变”都戒除了,彻底成为一个普通的僧人。白保罗(Frederick Brandauer)曾经在《西游小说中的暴力与佛教理想主义》(Violence and Buddhist Idealism in the Xiyou Novels)[34]一文中借《西游记》、《西游补》、《后西游记》三个文本讨论到“西游故事”中的暴力问题。
他提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观点,即为什么这三部“西游故事”明明是佛教背景的小说,却充满了打斗、血腥的暴力场面。
《续西游记》被排除考察这一组文本之外,恐怕是因为它是这个故事群落中唯一真正、明确反对暴力的作品。也正因如此,小说变得不那么精彩,它的文学评价反而是三部作品中最低的。
《续西游记》正文
在这篇少有人提及的文章里,白保罗认为,“西游记的读者会发现这些作品相当引人思考,这些作品持续地以独特的佛教视角,展开对生命及世界的关照,就叙述内容而言,它却描绘了某些在中文小说传统中最为暴力的行为。
诚然,中文小说素来映照现实生活的人生百态,对暴力的相关描述理当被期待纳入其间。而这些诉诸暴力的中文小说,也正是藉其独特的叙述风格,得以在其他伟大的世界文学传统中占据一席之地,然而,由于这些作品主要由佛教的信仰体系所支撑,对其更合理的期待或许是少一些对暴力的着墨,挹注更多篇幅传递和平的讯息”[35]。
他指出,“许多《西游记》读者最开始阅读文本的时候都是孩提时,毫无疑问认为(暴力)首先是一种具有想象力的素材,就算不完全是,也是为了小说的娱乐价值。[36]”正因如此,西游故事中的暴力元素被娱乐性遮掩了。
显然,《续西游记》渴望读者们严肃地注意到这个问题,并且严厉批判这种在佛教系统中混入暴力元素的小说叙事方式。而《续西游记》的作者采取的续书策略是针对孙悟空而来,通过彻底削弱他的力量,而不是通过别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情关西游》
《续西游记》对孙悟空人物形象的“反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使得孙悟空泯然于众人,甚至谁都可以变成他,护经人、取经人、妖邪可以变成孙悟空和其他任何取经人,对孙悟空的形象破坏可见一斑。
《续西游记》第一百回蝠妖变成唐僧时说,“当年妖怪怕我徒弟孙行者,如今的妖怪不怕我那徒弟孙行者。”孙悟空丧失了武力、丧失了威信,反噬也表现为一种惩罚。
东归朝圣之后的情节,《续西游记》着墨极少,只写了取经人重归灵山成佛,不分佛号,也无加冕仪式。可见为取经队伍最终的去阶级化,也是《续西游记》的书写目的之一。西行不再是一种提升意象,相反为西游故事脉络增衍了一组冗长的平移,将取经人去差别化。
对于明末清初的《西游记》续书而言,《续西游记》是唯一一部对“底本”提出问题的作品,由“底本”问题,也对续书研究中文学价值的评价标准提出了质疑。
在《续西游记》的传播史上,曾经出现过一场有趣的文学讨论,表面上看似在为《续西游记》考证作者,实际却存在有文学之外的利益较量。
江西美术出版社整理本《续西游记》
在《续西游记》的海外研究中,白保罗与曲亭马琴反而去除了偏见,对续书的价值做出了高于国内普遍评价的肯定。而《续西游记》本身也通过叙事使命的转移、对主要人物的反噬实现了续作的野心。这些都将为未来的“西游故事”研究带来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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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编者按”,蔡铁鹰编:《西游记资料汇编下册》(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814页)。蔡铁鹰辑录的资料有二,一则是《明滇南诗略》卷一的“兰茂”条,提及“惟传其《续西游记》、《声律发蒙》二种……”;二则是清人毛奇龄《季跪小品制文引》中“季跪为大文,久已行世,而间亦降为小品。尝见其座中谭义锋芒,奇谐多变,私叹为庄生、淳于滑稽之雄。及进而窥其所著,则一往谲鬻,至今读《西游记续》,犹舌挢然不下也。”
[2] 孙楷第:《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第193页。
[3] “《续西游》则极为罕睹。我求之数年未获。五年前,尝在苏州某书店乱书堆里,检获一部,系嘉、道间所刊之袖珍本。⋯⋯历经大乱,此书遂失去。到北平后,又遍访诸书肆,皆不能得。终于松筠阁得之。版本亦同苏州所得者。”郑振铎:《记一九三三年间的古籍发现》,收入于氏著《中国文学研究下册》(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年,第1373页)。
[4] 张颖、陈速:《古本〈西游〉的一部罕见续书》,收入于《续西游记》(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778-799页)。
[5] 陈国斌:《明代书坊与小说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253-262页。
[6] 刘廷玑:《在园杂志》,张守谦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第124-125页。
[7] 王旭川:《中国小说续书研究》,第206页。
[8] 刘荫柏:《西游记发微》,台北:文津出版社,1995年,第233页。
[9] 王旭川提及“《续西游记》一百回,又称《新编续西游记》,题记为《新编绣像续西游记》,现存有嘉庆十年刊金鉴堂藏本。”(王旭川:《中国小说续书研究》,上海:學林出版社,2004年,第189页)
[10] 程毅中、程有庆:《〈西游记〉版本探索》,收入于梅新林、崔小敬主编:《20世纪〈西游记〉研究‧上卷》(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年,第176页)。
[11] [美]白保罗(F. P. Brandauer):“The Significance of a Dog's Tail: Comments on the Xu Xiyou ji”,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Vol. 113, No. 3 (Jul. - Sep., 1993), pp. 418-422。引文部分为作者自译。
[12] 白保罗可能根据该版本版权页的信息认为“淮阴新华印刷厂印制”代表出版社在淮阴,便在论文中以“淮阴版”与“沈阳版”区分1986年的这两个标点版本。本论文则使用出版社名指代。以免地名发生混淆。译文则依原样保留。
[13] 路工:《续西游记》前言,路工、田牧校点,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1页。
[14] 如中国大陆河北人民出版社(石家庄,1989年)、河北美术出版社(武汉,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4册1788页,上海,199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1993年)、岳麓书社(长沙,1994年)、华夏出版社(北京,1995年)、晨光出版社(昆明,1997年)、岳麓书社(长沙,2003年)、齐鲁书社(济南,2006年)、凤凰出版社(南京,2011年)、中国经济出版社(北京,2012年)、岳麓书社(长沙,2014年)均出版了《续西游记》新版,几乎每十年都至少有两到三个版本,至今并未中断。而台湾在1995年由台北建宏出版社出版过《续西游记一百回》,标注为“季跪撰;钟夫、世平标点”,后就没有《续西游记》的通行本出版,可见两岸《续西游记》的可见度是有差别的。此外,中国湖北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续西游记》,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影响了一代《西游记》爱好者。是为对于续书的改编,可视作《续西游记》在现代出版历史上的衍异过程。
[15] 苏兴:《标点本<续西游记>读校随记》,苏铁戈整理,《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99年第5期,第14-20页。
[16] 刘荫柏:《〈续西游记〉作者推考》,《云南社会科学》1984年第3期,第106-107页,下转第101页。
[17] 黄强:《〈续西游记〉的作者不是季跪》,《晋阳学刊》1998年第5期。
[18] 侯美珍:《毛奇龄<季跪小品制文引>析论——兼谈“稗官野乘,悉为制义新编”的意涵》,《台大中文学报》第21期,2004年12月,第192-195页。
[19] 后刊发于期刊。容津萶、纪兴:《兰茂与最早的〈西游记〉》,《国学》,2012年11期,第26-27页。
[20] 徐章彪:《也谈〈续西游记〉的作者问题》,《边疆文学‧文艺评论》2011年第1期,第28-30页。
[21] 李孝友:《关于〈续西游记〉》,《边疆文学‧文艺评论》,2010年第10期,第25页。
[22] 苏国有:《兰茂和〈续西游记〉的关系》,《边疆文学‧文艺评论》,2010年第10期,第16-24页。
[23] 依时间顺序排序有:熊发恕《〈续西游记〉评介》;马旷源《〈西游记〉研究两题》;王增斌《机心灭处诸魔伏 自证菩提大觉林——禅学的心界神话〈续西游记〉》;王增斌、李衍明《〈续西游记〉主题探奥》;勾艳军《日本近世小说家曲亭马琴的〈续西游记〉评价》;桑禹《〈续西游记〉研究》(内蒙古民族大学,2014年硕士论文)等。
[24] 依时间顺序排序有:陈惠琴《善取善创 别开生面——〈西游记〉续书略论》;周维培《荒诞神奇的〈西游〉续书》;冯汝常《中国神魔小说文体研究》(福建师范大学,2004年博士论文);段春旭《中国古代长篇小说续书研究》(福建师范大学,2004年博士论文);王旭川《中国小说续书的历史发展》(上海师范大学,2004年博士论文);田小兵《〈西游记〉续书研究》,(暨南大学,2006年硕士论文);李秀花《孙悟空形象在明末清初续作中之演变》;左芝兰《对明末清初〈西游记〉续书的研究》;陈会明《古代小说续书研究探寻》;于冬《明末清初〈西游记〉接受状况探析——从〈续西游记〉〈西游补〉〈后西游记〉切入》(黑龙江大学,2007年硕士论文);左芝兰《明末清初〈西游记〉续书研究》(四川大学,2007年硕士论文);胡淳艳《心路历程——论〈西游记〉三部续书的传播》 ;石麟《〈西游记〉及其三种续书的哲理蕴涵》;李蕊芹、许勇强《接受视野下的明末清初〈西游记〉续书》;赵毓龙《西游故事跨文本研究》(上海师范大学,2013年博士论文);齐裕焜《〈西游记〉的续书》等。
[25] 依时间顺序排序有高桂惠《〈西游记〉续书的魔境——以<续西游记〉为主的探讨》,翁小芬《论〈续西游记〉之寓意及其写作艺术》。在“续书研究”脉络下中讨论到《续西游记》的文献有2000年国立中山大学林景隆的硕士论文《西游记续书审美叙事艺术研究》;2000年中国文化大学张家仁的硕士论文《〈西游记〉与三种续书之比较研究》;2000年中国文化大学张家仁的硕士论文《〈西游记〉与三种续书之比较研究》;2006年淡江大学庄淑华的硕士论文《〈西游记〉续书论——人物主题转变与新类型之建立》;曾永义主编、翁小芬所著《〈西游记〉及其三本续书研究(上)、(下)》(花木兰出版社出版,2011年);2013年国立高雄师范大学林景隆的博士论文《明代四大奇书之续书文化叙事研究》;2016年台湾政治大学李宛芝的硕士论文《〈西游记〉续书之经典转化:以明末清初和清末民初为主》。
[26] 高桂惠:《评Snakes' Legs: Sequels, Continuations, Rewritings, and Chinese Fiction》,黄卫总主编(Martin W. Huang),台北:《中国文哲研究集刊》,第27期,2005年9月,第317-322页。
[27] 转引自勾艳军:《日本近世小说家曲亭马琴的<续西游记>评价》,收入于《科学发展·协同创新·共筑梦想——天津市社会科学界第十届学术年会优秀论文集(上)》,2015年,天津:天津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第201-202页。[日]曲亭马琴:《续西游记国字评》(电子版),早稻田大学图书馆公开古籍书1833年版,第23页。
[28] 据勾艳军分析,“隐微”是曲亭马琴晚年经常使用的文学批评术语,所谓隐微,“乃作者文外之深意,待百年后有知音者悟之。”第204页。
[29] 高桂惠:《〈西游记〉续书的魔境——以〈续西游记〉为主的探讨》,第214页。
[30] “经”的医疗功能在《续西游记》中不止一次出现,如第二十回,唐僧给莫耐山下的聋瞽老婆子治病,“三藏道:‘悟空,自你去后,我便念一卷《光明经》,那婆婆眼便说看的见。又诵了一卷《五龙经》,他便叫耳听得说。’”
[31] 康韵梅:《从文本演绎历程论〈西游记〉文学经典意义之形成》,第18页。
[32] 刘琼云:《圣教与戏言——论世本〈西游记〉中意义的游戏》,第26页。
[33] 李前程:《猴形象的变化》(Transformations of Monkey: Xiyou ji Sequels and the Inward Turn),自译,第58页。
[34] [美]白保罗(Frederick Brandauer):《西游小说中的暴力与佛教理想主义》(Violence and Buddhist Idealism in the Xiyou Novels),收入于“Violence in China:Essays in Culture and Counterculture”,Edited by Kipman Jonathan N. and Harrell Stevan.,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0.,p115-148。
[35] [美]白保罗:《西游小说中的暴力与佛教理想主义》,自译,第115页。
[36] [美]白保罗:《西游小说中的暴力与佛教理想主义》,自译,第1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