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家人舍弃的小女孩

文:蒋雪花

图:来自网络

这个小女孩刚生下来,就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娘没看一眼,爹执意要送人。没吃过娘的一滴奶,更没有穿上生母家的一件衣服。犹如沦落在天空中的一颗孤星,好凄冷。

一个孩子被送人,不能肯定的说这个家里的生父或者奶奶,爷爷的心有多狠。当然也含有迫于无奈的成分,世俗的观念,又何况是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

大约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候,三个人顶着风,沐着雪,终于到家了。离大门还大老远时,郭父(孩子父亲的称呼)就大呼着媳妇说:“孩他娘,快点开大门啊,孩子我抱回来了!”

温婉,善良的郭家媳妇,早就在家等候多时了。尽管白天在矿上挖了一天的煤,人累得东倒西歪,困乏劲儿一波又一波的袭来。但她不敢去睡,她要让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好让这个家里的新成员容易找到新的家门。

(郭家媳妇,老家丰县,十三年前,嫁到安徽淮南。已育有两子,老大12岁,老二10岁。)

郭母见到孩子的第一眼时,就顿感特喜欢。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接过孩子,赶紧匆忙地,驾轻就熟的给她穿上了衣服。虽是两个孩子都穿过的旧衣服,比起那一件黑棉袄又暖和了不少。

这会儿,尽管天气寒冷,两个儿子,听到动静。再也睡不住了,各自赶紧穿上一件小袄头,跳下床,来看妹妹了。见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哥弟俩欢喜的蹦着圈儿,抢着要抱抱。

孩子总算有个家了。就算是有再大的风雪也不怕了。她的一双小眼睛和着那一盏煤油灯的光亮,而越发的明亮,红润润的小脸,光滑又细腻,任谁都想亲上一口。小嘴儿左一撇,右一扭的,显然是饿了。其实,孩子,早就饿了。

郭母见此情况,心疼地赶紧去弄了一小碗小麦面糊,过来小心翼翼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其实,哪能喂的进去。孩子这么小,喂三勺子,得流在衣服上两勺子半。这一下,可急坏了郭母。

可到哪里去弄个奶瓶呢?那是城市里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用得上的高级餐具。郭母坐在小木凳上,左脚尖使劲地蹬着地,脚后跟虚贴着板凳的左前腿。左胳膊拖着孩子的头,左手里还端着那碗小麦面糊,右手拿着一个勺子,很有耐心地喂着孩子。

喂着,喂着,孩子睡着了。甜甜地睡在了郭母的怀里,两只小手攥得铁紧。好像是要去抓住什么。

几经折腾,孩子的事终究是尘埃落定。院落的鸡叫了一遍又一遍,外面的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夜,增厚了一层又一层。寒气逼人,几个人都禁不住打了几个哆嗦。这会儿,已是黎明之时,孩子的亲生父亲,又冷又困,想赶紧折回医院,把媳妇送回家。继续去矿上上工。

这会儿,他贸然地丢下一句话:孩子交给你们,我放心,知道你们会好好的待她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走得是那么的干脆,做事是那么的决绝。

老郭见此情况,紧跟上他 ,说要送送他。他说:“不用了,好好的带孩子吧,今天你就别上班了,我替你去请个假……”就在这时,他哽咽住了,下一句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踏着熟悉的路,踩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刺骨的寒风。失落落地走在了去往医院的路上。天越来越亮,到处都是雪的世界,白茫茫一片,让人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

雪是纯洁的,大地是苍茫的,人心却是杂乱无章的。思绪纷飞,伤痛就在心头萦绕。

回到医院,他看见妻子正呆呆地,傻愣愣地坐在病房门口的一个小木椅子上,倚着门框,衣衫全开着,头发凌乱不堪,脸色苍白。这一刻,他无语凝噎。既心疼,又不知所措,甚至在心头还有着那么几丝小愤懑。心想着,你要是这胎生的是个儿子。哪还有这回事,唉,唉,唉……

娘呢?咋没看见她,正在他想去问问媳妇的时候,猛然间发现娘正从东墙处,提着裤腰带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脚踝处的黑裤腿带子缠的紧紧的,膝盖处磨损严重,一些棉絮已裸露了出来。但她却不以为然,永不失穷苦人家的本真。

婆婆一脸轻松的样子,急忙问儿子,孩子的事处理好了?他一脸忧郁的轻轻地点了点头。婆婆不加思索地,用粗糙而冰冷的右手拍了拍儿子的左胳膊说:“唉,总算了了一个心事,要不然,这又是一个赔钱的货。”这时的他,站在媳妇的面前,任凭母亲在一旁怎么龃龉,哆啰。都只是敷衍式的,勉强着回答。因为他在顾及着妻子的感受。

无论母子俩在她身旁说些什么,她都若无其事,镇定自如地把目光定格在两米多远处的那扇木门上。呆滞地望啊望!好像只要走出这扇门,外面就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春天。没有半点冬天的萧索,冷寂,全是鲜花盛开,蝴蝶满天。那里没有任何烦恼,有的只是欢笑,快乐和温暖。

一个亲生的孩子,被硬生生地送人,这如同从亲生母亲的身上剜肉断骨。这蚀骨般的疼痛,唯有亲生母亲才能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物质匮乏的年代,养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谈何容易。还好,郭家的经济状况不算太差。但也是勉强维持。

猛然间,家里又增加了一个孩子。这自然又要“剥削”掉他人的一些口粮及其一些费用。郭家的妻子也极其不舍自己的工作,虽说是干着又累又脏的挖煤炭的活儿。但在那个年代,谁家的人有着这样的一份工作。那可谓是让大家羡慕不已的。

郭母面对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一份能给这个家带来一定经济收入的工作,郭母她权衡再三。思来想去,她还是放不下这份工作。况且家中公公的身体不太好,成天寻医问药的钱,也都是花的她和老公在矿上辛苦挣来的钱。婆婆倒是身体健康,虽已年逾花甲,但能打能跳。身体硬朗的很。最后她只有和婆婆商量,孩子就让她带。

婆婆并没有半点回绝的意思,毫无顾虑的接下了此项任务。

能帮忙给带,不代表能带的好。头两天时,还好,儿子儿媳去上班,她全身心的带孩子。三四天过后,就有点不耐烦了。不是忘了给换包,就是忘记了给孩子弄吃的。

有时候邻居去她那里串门,听到孩子在哭,就催着她赶快看看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总是说:“没事儿,一会儿她娘就回来了,让她娘给看,也不晚。哭一会儿,怕啥呢!”想想,一个不会说话 ,不会走路的孩子,有多痛苦。冻到了,饿了,渴了。奶奶能拖的則拖。爷爷说:“只要不被狗吃掉,猫啃了就行。”

郭家母亲每次回到家,都是先找自己的俩儿子。看到自己的孩子好好的,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孩子进到家一个星期多时,还没有给起个名字。

当别人家的孩子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抱在怀里,就着小火炉吃奶的时候。而这个孩子就如一个被冷落一旁的小赖猫。喵喵的给主人要食吃,主人却爱搭不理。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

在那个年代,没有几个孩子能喝得上奶粉。能有小麦面糊喝,红薯干汤喝,就算是美餐了。可,她却不能顿顿饱食。家里的大人给喂着,喂着,没了耐心,就停了下来。管你吃饱没吃饱。穿的棉袄,经过多次的喂饭不小心的流洒,脏,湿,又发臭。早就该换了的,也没人给换。

这些事,被一个正在奶孩子的邻居知道了。她赶紧过来“救援”,送来了几件自己孩子的衣服,还偶尔过来喂几次奶。本以为,“得救”了。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能顾顾燃眉之急。

奶一个孩子可以,同时奶俩孩子。哪能分得过来。因为那家的孩子,已有三个多月大,又是一个男孩,饭量自然是越来越大。经常饿得哇哇的哭。她家的老公找其原因,知道了事情的前前后后。脾气暴躁的他,当场痛骂了自己的妻子。妻子抱着孩子,立马回了娘家。多日未归。

由此一来,这个才出生十多天的女孩儿。又再次回到了原来的那种窘困之地。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奶奶给喂进去的东西,一直不消化。小肚子鼓鼓的,摸上去犹如铁块一般的硬。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金娃铁娃,也被折腾的不成个样子。身上皮包骨头,小脸干瘪,一双小手瘦如鸡爪。抱在手里,仿若抱着一个干柴火棒子,轻飘飘的。

一个婴儿原本该水灵细腻的皮肤,却是这般模样。让人禁不住愕然!

在孩子出生的第十三天的中午,孩子哭泣不止,似乎什么食物都喂不进去。无论她奶奶怎么哄,怎么抱,都无济于事。这一次可急坏了她的奶奶,实在是没办法的情况下,她派了一个邻居到矿上把郭母叫了回来。

再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毕竟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接到通知,立马请假返回。

待她回到家时,孩子的哭声比原来弱了很多,实在是哭累了,慢慢地就睡着了。但能清晰地听见孩子的喘气声,非常不均匀,粗重了很多。用手一摸额头,犹如一团小火球附在了上面。郭母见情况不妙,立马抱着孩子就往本村的诊所里跑。

那位老道有经验的医生,赶紧给孩子打了一针退烧的针。并推脱着说,赶紧带孩子去镇医院吧。听到这些,郭母心急如焚,直觉就是孩子可能有事。她想着,这可怎么向孩子的亲生父母交代,但她又不敢多想。

她听过医生的推卸后,家都没回,立马一个人抱着孩子步行去了医院。这时,天在陆续的变黑,风似乎一到了傍晚就更强劲,路上的积雪水,已开始结冰。仿佛漫长而凄冷的路上只有她两个人在行走。

这会儿的孩子,并没有睡着,她趴在母亲的怀里,乖乖地,半眯着一双小眼睛,侧着耳朵,倾听着母亲的心跳声,享受着母亲的体温。也许,她的心里在想,身体生病了不要紧,只要能时常这样呆在母亲的怀里多好呀!

到医院时,已是晚上的七点多了。经过诊断后,医生责骂道:“哎呀,您这是啥母亲呀,孩子的肺炎这么重了,您才来给孩子看……”然后,那位年老的儿科医生,轻轻地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前脑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稍作思考,就下达命令般地说:“给孩子安排住院。”

一听说,要住院,郭母低着头,小声地说:“那我的班是上不了了。”做事认真,医德医术极高的老医生敲着桌子,痛恨地说:“天底下没见过你这样的母亲,孩子都快没命了,还想着挣钱,这孩子是不是您亲生的啊?”这一句话,可说中了她的“要害”。

郭母立马又把架子放的很低,带着请求式的口吻说:“好的,医生,俺听您的,快给孩子安排一下,俺住下好好地看……”这时的郭母才对孩子的病情慎重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亲了亲孩子的小脸。

护士在给孩子打针找血管时,可谓是费尽了前所未有的眼力与精力。因为孩子实在是太小,又这么的瘦。护士说:“唉,唉,太难了,不舍得扎,不忍心扎……”两只手被扎了五六个地方,都以失败告终。孩子哇哇的哭个不停,护士也被急出了一身大汗。还好,最后改变了策略。打开包,露出脚,在左脚的外侧顺利找到了血管。

当晚,孩子的养父也摸着黑,盯着风,不畏严寒。来到了医院,来到了他当初抱走孩子的这个医院。人高马大的郭父,一直心很善,可就是心太粗。喜欢孩子,却不会照顾孩子。孩子这么小,就住进了医院,他也是心疼不已。一边在担心孩子的病情,一边又担心着怕孩子的亲生父母知道了。

这一夜,天出奇的冷,可又没有个可以休息的床铺。平日里,不太会吸烟的他,蹲在医院的墙角里,在上半夜时就一颗接着一颗的抽。一是想缓解一下寒冷所带来的身体上的折磨,二是他想在吸烟的时候,平息一下自己的心情。下半夜时,夜寂静了很多,三个人的呼吸声,越发的清晰。似乎在这个医院里,没有其他的病号,只有他们三口。

这一刻的他,感觉浑身疲惫不堪,即刻想休息。可,他不能。他感觉他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在身,当初抱孩子时,与孩子的亲生父亲说好了要好好的照顾孩子的,要把这个孩子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待她。

可,自己没有做到,家里的人始终没有让这个孩子融入到这个家庭。他不敢再往下多想,感觉良心上都过不去。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