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姿百态的巢湖古桥
依水而居,人与桥总是默契共生,以“三百六十汊”著称的巢湖,桥多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韩家桥、普济桥、太平桥、抱书桥、浮桥……巢湖流域的古桥千姿百态,或轻巧迤逦、或雄伟屹立、或精美绝伦,绘就了一幅幅熙熙攘攘水乡画卷。如今,这些古桥有的繁华依旧,有的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仅留桥下流水还在讲述着记忆千百年的辉煌往事。
巢城城北有一座始建于明代的村庄——俞府村,人们现在更习惯称之为“俞府街”。从村口走去要先经过一座石桥,虽然不长也就三四米左右,但却是巢城仅存的三大古桥之一,名为“韩家桥”。
“别看这座小桥不起眼,却是一座有着500多年历史的古桥了。”村民王德贵是个古桥爱好者,准确地说,正是村口小桥激发了他对古桥的兴趣,也曾探寻过韩家桥的由来始末。其中,让王德贵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韩家桥的名字演变,“最早名叫紫微桥,与巢湖名景紫微山、紫微洞有关。”
毗邻俞府街的紫微山位于巢湖西岸,山虽然并不高险,却被周围的马脊山、凤凰山等“拥入怀中”,因此显得分外深幽隐蔽。很多人会把紫微山的“微”误写成“薇”,但其实这座古山与紫薇花并无关系,而是因天上的紫微星而得名:相传春秋时期,周灵王太子王子乔曾在此隐身修炼,后来为纪念他,道家弟子便在山中盖了座道观,以天上星宿紫微来命名,后人又因道观之名而称此山为“紫微山”。
紫微山上有两大洞穴,一个是王乔洞另一个是紫微洞。王乔洞是一个开凿于隋唐早期的石窟,其内雕刻着500多尊无头浮雕石罗汉,是安徽省唯一一座佛教造像摩崖石窟;而紫微洞则被誉为“江北第一洞”,其内岔洞盘绕、纵横交错、蜿蜒曲折,以雄、奇、险、幽著称,融自然、人文景观于一体。
关于紫微洞,人们最常谈论的是钟乳纷呈、石柱林立、怪石嶙峋,但它的“地下长河”也是颇值得一探的大奇观。这条100多米曲折悠长的“地下长河”,穿过山体、流出溶洞、流向巢湖,是古“巢湖十景”之一的“金庭曲水”。王德贵说,从俞府街流淌而过的小溪正是“金庭曲水”,韩家桥的修建与它有关。
韩家桥坐落在巢湖城北
巢湖民俗专家昂云也曾考证过韩家桥的历史,他曾查阅到几篇颇具分量、有说服力的史料。
其一是忻州知州胡琏《重修紫微桥记》,其中记载:“先是,桥水源县治北金庭山紫微洞,归流巢湖,四时不竭,居民引以灌溉田亩。每久雨则泛涨,以病民涉,因桥之,而以紫微名立焉。”其二是康熙《巢县志》记载:“紫微桥。俗名寇家桥,今又名韩家桥。在县北七里。”可见,“紫微桥”的历史属实。
那紫微桥又为何会改名为韩家桥呢?在王德贵的少年时代,韩家桥桥头曾竖着一块石碑,详细介绍了此桥的由来始末,他闲来无事常坐在桥上读碑文,古桥500多年的历史便印在了脑中。王德贵说是因人而得名,“古桥太老了,又历经战火,修了坏坏了修,后来有韩姓人出资修葺,于是就更名为韩家桥。”
作为村口的跨水小桥,韩家桥并无影响深远的功能和意义,但却见证了这个古村落的繁华和荣光,记载了“巢城北七里”一带的风云历史。
“俞府街是因俞氏家族而命名的,他们一家父子四人都是明朝功臣,被朝廷赐封府邸。”昂云介绍,俞氏始祖秀一公俞廷玉,元末自凤阳临淮迁居巢湖。俞廷玉有三个儿子:通海、通源、通渊三子,与廖永安、赵普胜结寨巢湖,后率巢湖水军归顺朱元璋。
到明朝建朝时,俞廷玉和大儿子、小儿子已先后战死,次子俞通源因功获封,“食禄一千五百石,令世袭,赐铁券,给宝钞,于巢县盖宅,仍赐文绮及帛、水阳镇江田地数百顷。”巢县所盖的宅邸就是俞府,这也是俞府村、俞府街名字的由来。
王德贵说,曾经的俞府村格外繁华,韩家桥又是通往巢城、紫微山的必经之路,每天车来人往、络绎不绝,曾经的桥身是用青石板建造,上面有着无数纵横交错的沟印,都是独轮车行走的印记,可见曾经是怎样的车水马龙。战争年间,紫微洞成为了“避风港”,很多人都在里面躲避日本人,韩家桥也因此成为百姓的“救命桥”。
如今,紫微观消失了、俞公府没落了,但是“金庭曲水”还在流淌,水上的“紫微桥”依然屹立,悠悠诉说着属于这里的过往。
抱书桥,诉说“士尚气节”的传统美德
一弯小河曲折蜿蜒,绕过巢城东郊的旗山,又向西流进裕溪河。小河弯弯,隔断了周边村落的往来,人们索性架起了一座小木桥,这就是巢湖流域的其中一座千年古桥——抱书桥。
小桥为何会起名“抱书”?这背后隐藏着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
北宋年间,朝中出了蔡确、蔡卞、吕惠卿、章惇四个佞臣,他们把持着朝政、欺上压下、结党营私,千方百计地祸害黎民百姓,朝廷内外都骂他们是“四害”。
当时,亚父范增的故里旗山一带,出了个名贤吕士元。此人读古人书存圣贤心,立志要以天下为己任,他不断上疏弹劾“四害”,欲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但这在当时是难以实现的。其后,他便三更灯火五更鸡,想凭借发愤苦读,走仕途为民办事。
可惜,吕士元屡试不第,对未来深感迷茫。一日,他整理好视若珍宝的书,又拾掇起奏章原稿,把那书那稿全抱在怀里,当着乡亲的面愤然说道:“当今四害不除,必然民患日深。吾生乱世,不能匡济时艰,我等与其老死田园,也于世无益,不如早早去死。”
说罢,吕士元便效法先贤屈原,从桥上纵身跳河身亡。人们把他打捞上岸之后,他双手仍紧紧抱着书稿。“唯爱国忧民,非屈子亦能干古;只吟风弄月,来斯桥应愧三分。”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吕士元,便称此桥为“抱书桥”,并在桥边建了一座抱书寺。
明朝嘉靖年间,有高僧化缘,曾在桥头建了座石亭,还借李白“投水捉月”轶闻,将石亭名之为“捉月”。亭边竖有石碑,记述了吕士元怀抱书稿投水的始末。可惜,明万历的一场大水,不仅冲毁了木桥,连石碑与石亭,也被往返的大船撞倒,碑上文字也就无法知晓。
在昂云看来,抱书桥不仅仅是一座单纯的石桥,更是巢湖流域人们精神的有形载体,寄托了历代仁人志士的报国情怀。“抱书桥最大的价值,在于它的历史积淀和人文内涵,它的存在甚至已经被人格化了,赓续传承着永不消逝的人文精神。
2014年还没有重修的抱书桥
900多年来,旗山乃至巢湖一带的人们,用心守护着这座“精神之桥”。昂云介绍,抱书桥原为木质结构,天长日久的风雨剥蚀,导致桥身日渐损坏,其后历经多次修葺。
清朝康熙年间,有苦行僧仰慕吕士元人品,不分寒暑地四下募捐造桥。如此至诚感动了八方,连贫苦乡民也争相解囊,民工更不惜体力,想在重建中多多垒石添土,好培厚加高河埂,于是,桥身也相应抬高二尺许。
新桥落成后,人们又在桥旁填土建庵,以供商旅过往时避暑防雨。桥头还设一茶亭,好为过往行人施茶。桥边石碑刻铭文:“人之于书徒文具,吕生于书性命以。以书名桥书不没,书不没兮生不死。云净天空月在水,水荧晃昱谁与比。巢由高轨难齐美,千古尝存有吕子。任让殊趣志不同,同于心地无纤滓。以身殉道蹈仁止,岂独鲁连天下士!”
上世纪30年代,饱经风雨的木桥迎来一次修缮,改成了石桥。“那桥可漂亮了,全都是用巨石垒起的,桥面都是整块整块的大石板,桥两端各有一尊大石狮,威武极了。”王德贵的爷爷出生于1900年,曾亲眼见过抱书桥此次修葺后的模样,和他描绘过无数次当年的盛景。可惜,日军侵华期间,竟将石狮也掠夺而走。
1987年,抱书桥迎来了扩建,在桥的南端接续了两孔,让这座有着900多年历史的古桥“变身”三孔拱桥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古迹。进入新世纪,因往来交通频繁,抱书桥不堪负荷,桥面严重破损,桥身出现多处裂缝,渐成危桥,2019年再迎重修。
如今,一座气势雄伟、风格古典的新抱书桥,横跨抱书河两岸。它不仅是历史的延续、精神的承载,还同时兼具防洪闸功能,汛期来临,可以有效防止裕溪河水倒灌抱书河,从而提高巢湖市区的整体防洪标准;到了非汛期,抱书桥的桥闸和泵站还可以往抱书河内提水,有效改善居巢经开区的水环境。
穿越千年风雨的抱书桥,在改革浪潮中展露了新颜,接续诉说着巢湖流域“士尚气节”的传统美德。
浮桥,描绘巢湖流域的“清明上河图”
巢城南有一座水泥桥,水泥板块、金属护栏,看上去平淡无奇,并无美感。周边居民都知道它叫“浮桥”,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名字的由来,唯有桥头一段残缺的古城墙,昭示着属于这里的古韵古香。
“浮桥,顾名思义就是浮动的桥,是飘在河面上的桥。”世代居住在巢城的张成富老人介绍,曾经的浮桥是由十几艘大船接连而成,船身铺着用贴卡牢固联成整体的模板,巨大的绳索一头拴在老街一头系在河对岸,这便是最早的“官渡”浮桥。
浮桥下方是天河,也就是如今的裕溪河。据康熙《巢县志》记载:“在城南,跨天河南北。宋元时有浮桥,因兵废。明设浮航为桥,往来客商经此,皆纳课税。”由此可见,巢城浮桥之设大约早在宋朝。
崇祯年间,农民起义军张献忠进攻县城时,浮桥撤去数年后又设官渡。嗣后,因为河岸两侧居民往来不便,人们又修建了浮航,也就是用舟船连接而成的浮桥,连舟为渡、便利交通,长达数百年。
张成富年幼时,常和父亲挑着家里自产的货物,通过浮桥到河对岸去做营生。自古以来,浮桥都是通向巢湖的重要通道,每天南来北往的人车川流不息。偶尔有辆汽车驶过,重压造成船身晃动,浮桥就不太安稳了。每当这时,张成富总希望脚下的浮桥能变成石桥,脚踏实地。然而,随着年岁越长,他又不止一次地怀念起浮桥“连舟为渡”时的生机与活力。
“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酷暑寒冬,浮桥总是繁华热闹的。特别是一大清早,浮桥上总是穿行着匆匆而过的乡人,挑柴卖菜的、牵猪赶牛的、置办南北货物的,人车多得不得了,小城总是在这样喧闹的熙攘声中被唤醒。”
“常走浮桥的人都知道,有个词叫做'开浮桥’:每天晚上到了固定的时间,船工纤夫们一边喊着高昂的号子,一边齐手奋力拉开最中间的几艘大船,让出宽阔的河面,让两边停泊的船只鱼贯通行。”
“浮桥的位置实在太重要,它是连接巢南和巢城的交通要道,桥的南端是广袤的农村,而北端则是热闹的街集,绸缎布庄、茶馆酒楼、米行盐铺、糕点饼坊,还有什么铁匠铺、木匠铺、篾器店等,商店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狭窄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人气如潮。”
巢湖新大桥气势恢宏
谈起记忆中的浮桥过往,张成富如数家珍。在他看来,正是这独特的浮桥赋予了当地小城一般的气质,构成了一幅活生生的巢县版的“清明上河图”。
关于“开浮桥”,张成富似乎格外念念不忘,他说若是站在高高的卧牛山上朝此眺望,能看见天河岸边屋顶上露出的白帆缓缓流动,这便是古巢湖著名的八景之一——“屋内行舟”。据说这独特的巢湖风景,曾让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可惜他却从未曾欣赏过。
新中国成立之后,连舟为渡的浮桥难以承受日益稠密繁华的交通,原巢县人民政府在古桥百米远外新建了一座钢筋水泥的跨河大桥。后来,随着社会发展、城市改造,城市里的天河段改道,老浮桥被彻底拆除,新桥沿用了“浮桥”的旧名。
随着浮桥成为历史、水泥桥横跨天河,千年巢城也迎来了新的跨越,不再仅仅俯卧于卧牛山下70公顷方圆地,开始向外扩张。1991年,巢城城区有了第一座立交桥——巢湖路立交桥,打通了城北交通咽喉通道;同时,健康路、团结路跨铁路立交桥竣工,打通了城区向东发展的两条要道。
2004年,巢城提出了“九路三桥”工程,金湖大道跨铁立交桥、裕溪路西桥、裕溪路东桥立交桥相继开工建设,其中,金湖大道跨铁立交桥建成通车,成为当时城区最宽立交桥,将市经济开发区的南北两区连接成一个整体;横跨巢湖的裕溪路西桥,则将城南与城西连成一体;裕溪路东桥不仅担负着城市交通的功能,也为城区水系的治理打下了基础。
2016年,巢城境内过湖通道巢湖大桥开工建设,这是巢湖市“两环三横三纵”的关键性工程,也是环巢湖大道贯通的重要节点工程之一。整座大桥形似竖琴,由桥面直指半空的一根根拉索仿若琴弦,在夜幕下显得流光溢彩、星光璀璨,灵动非凡。
如今的巢湖流域,架起了一座座气势恢宏的大桥,它们不仅仅是一个通过性工具,还赋予了这片大地更多的神采和灵韵。相信在未来,巢湖流域的桥梁还将迎来更精彩的新篇章。
停驻在记忆中的千年古桥
巢湖是华夏文明发源地之一,在千百年来先人与自然、历史的互动中,无数桥梁被建造而生,有些虽然早已不复存在,却仍“活”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
太平桥
巢湖流域有一个名为“盛家湾”的古村落,有山、有水、土地肥沃,是一块人杰地灵的宝地。村里有一座太平桥,几乎没人知道这座古桥的具体修建年岁,只知道它陪伴了一代又一代盛家湾人。长期的风雨冲蚀,让木质的太平桥日益腐朽,1919年改建为单孔石拱桥。
太平桥被葱茏的林木掩盖
太平桥是盛湾古街道的中心枢纽,也是散兵、高林、槐林、庐江等地到巢湖的必经之路。抗战时期,日本侵略者占领盛家湾后,太平桥成为其重要的战略通道,至今桥面上还留有日军装甲车、摩托车碾压的痕迹。为了守住这座桥,日军还特地修了一个碉堡。
因为城市发展需要,盛家湾被整体拆除,太平桥也被葱茏的古木掩藏其中,难以探寻。只有穿村而过的民间古道,还在诉说着那时繁华和沧桑历史。
普济桥
普济桥又名西门板桥,也是巢湖流域为数不多的古桥之一,很多人都听说过它——无论是“巢湖八景”还是“巢县十景”,都有一个“板桥落日”,这里的“板桥”就是它。
普济桥藏身于居民小区中
没人确知板桥的修建年岁,昂云查阅了大量资料推断,其至少在明朝之前就有了,“刘冷月等人编纂的《巢湖风物志》中,对'板桥落日’有一段详细的介绍,其中有个标注:板桥,明朝举人张永芳捐助改建为石桥。可见板桥早在明朝就已经存在了。”
板桥不长也就十余米,如今藏身于一个居民小区,若非有心寻找几乎难以觅见。但是,这并不妨碍它成为巢湖流域重要的文化遗产,《巢湖市志》记述“牛山晚眺”时将其视作为城市骄傲,称“板桥落日”为牛山所见“三绝”之二。
桥上光滑的青石板路可见普济桥的悠长历史
“昔日,有人登山晚眺,可以看到'三绝’……城西半里许,西圣宫之南有座板桥(后建石桥),每当秋日夕照,登山凭眺,可见一轮红日坠落桥衖之中;此时巧云如画,变化无常。'板桥落日’之景绚丽多彩,此为'二绝’。”
不过,随着城市建设的飞速发展,市区高楼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如今,站在卧牛山已经无法远眺远方的岱山、焦湖,更不要说看到蜗居一隅的普济桥了。板桥落日,便永远留驻在了人们的记忆和想象中。
文图来自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