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游·第二日·捌
文字丨陆然
图丨北堂文学舍
人间游·第二日·捌
众生之相，皆映于狐眼。
那时，村庄附近的地区下了整整三十日的暴雨，路面布满了泥泞和积水。那个外乡人衣衫破烂，背上扛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没人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他冒着倾盆大雨在村庄里来回踱着步，所有村民都从家里走出来，靠在屋檐下看着他。他只是低着头，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他的嘴唇在不停地动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饮用雨水。村民们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但负责的村长依然走到外乡人面前，询问他究竟有何来意。外乡人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村长再次询问他的目的，并邀请他到自己家休息。外乡人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在村长家中，外乡人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他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嗅觉，能够闻到几千米外的任何事物所散发出的味道。他抵达这个村庄，为的就是森林里的那股奇特的异香。村长警告他，森林里非常危险，还没有人活着从那里出来。外乡人却自称有着防身之术，说罢他解下扛着的长木棍，那木棍突然消失不见，可外乡人手中却还做着握棍状。他双手一挥，房里升腾起一股劲风，伴随着呼呼的棍棒挥舞声。村长和他的夫人骇然失色，以为是遇到了鬼，躲到了墙角一动不动地看着外乡人挥舞着他那能够引起小范围气流紊乱的隐形长木棍。舞够了，外乡人做了一个将棍子放回背后的动作，长木棍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背上。外乡人从灶台上拿起一把刀，在村长惊恐的目光下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将自己的心脏剜了出来。村长夫人吓晕了过去，外乡人却不以为意，将自己的心脏丢进火炉里，它很快就被烧成了焦炭。外乡人走到村长面前，将村长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那里的伤口已经消失，心脏砰砰而有力地在胸腔内跳动着。
临别之时，持续三十多天的暴雨结束了。村长组织了一场送别宴会，将村子里最有名的菜一一端上饭桌给外乡人品尝。村民们都想来看看这个身怀绝技的冒险者。好奇的小孩们上前摸他的衣服和身后的长木棍，他也不阻拦，只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吃完桌上的菜，外乡人抹了抹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里面装着一些水。他打开瓶子，让水不断从瓶子里流出来，直到地上重又变得泥泞，瓶子里的水依旧没见减少。他将这份礼物送给村庄，告诫他们千万不能将瓶子打碎，否则会引发可怕的洪灾。村长郑重地收下了这份礼物，并代表村子祝愿他平安归来。
冒险者进入了森林，用长木棍拨开树木，一步一步地前进着。他在森林中走了两天两夜，渴了喝泉水，饿了吃果实，两天的野外生活似乎并没有让他变得更加狼狈。森林里没有任何动物，安静得可怕，就连蚊虫也毫无踪影。冒险者的心境没有丝毫波动，只是保持着自己的步调不断往深处进发。
他来到了森林最深处的一片空地上，异香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空地上有一个大洞，里面深不见底。冒险者跳入了大洞，他摔到了一堆干草上，激怒了洞穴里的怪兽。由于身处黑暗，冒险者没能知道怪兽到底长什么样，只是感觉它身上布满了奇怪的凸起，有着长长的触手，而那触手上流下的粘稠液体正是所谓异香的来源。这怪兽利用身上的异香吸引森林里的生物，引诱它们进入洞穴，再残忍地将其杀害。怪兽掏出了冒险者的心脏，但他却利用看不见的长木棍将怪兽打成碎片。没过多久，心脏便复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小瓶，小心翼翼地将怪物身上分泌出的香涎收集到瓶子里，用塞子密封住。从此，森林里的异香永远地消失了。
冒险者走出了森林，回到村庄。村民们见他回来，无一不欢呼雀跃。冒险者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战利品，并解释说这种香若是摄入过多会让人的思绪产生混乱，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害处，也没有任何作用。冒险者想要将香涎自己收着，玻璃小瓶隔绝了一切的味道。村民们一致同意。自此以后，森林再度恢复了多年以前的繁荣，迁徙而来的动物们让它焕发了生机。再也没有人进森林打猎而失踪。没有人知道那个外乡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毫无征兆地离去，只有那只被放在村中央水井旁的小玻璃瓶，向人们昭示着，一位神秘人曾经来过这里。
就这样？我问埃里克。
就这样。他摊了摊手。我可是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这个故事有什么寓意吗？
我不知道。
说着玩儿的？
也许吧。
你觉得有趣吗？
嗯……结局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我们有个成语，叫虎头蛇尾。这个故事前半部分吊足了胃口，它本可以变得更加复杂，却由于讲述者的懒惰使得这个故事沦为十八流。我说。
是的，埃里克说，每个听故事的都以为在这么诡异的事情背后一定会有着更大的阴谋。但其实，真相往往很简单。只有那外乡人的身份，仍然是个谜。
但故事就是故事，总归是要足够精彩。简单的真相并不是故事讲述者用来偷懒的借口。
迪亚波罗讲过很多比这精彩得多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不想。
那我要听听你的故事。时间不早了，你简短地讲吧。
今天是第几天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从我们在天台上碰见开始算起吗？那已经有六天了。
你是不是说过……
一周嘛，我知道。到时候我会回到森林。
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的目的，埃里克。我一直不相信你仅仅为了体验人类的生活而来到G市。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我站起身来。走吧，找地方吃饭。边走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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