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传统社会
在英国人到来以前,印度已一次又一次地为雅利安人、希腊人、西徐亚人、土耳其人和莫卧儿人所侵略。这些侵入者都给这块巨大的次大陆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在不同程度上促进了印度的传统社会的发展。英国人的历史作用是分裂并改造了这一传统社会。其他侵入者主要造成社会顶层的变化,但英国人的影响下至村庄一级都能感觉到。英国人与前者之间的这一差别的原因可以在英国社会的能动的、扩张的性质中找到,这种性质逐渐破坏了比较静止的、自给自足的印度社会。
一、印度的传统社会
在工业前时代,传统的印度社会的基本单位与包括欧洲在内的世界其余大部分地区一样,是村庄。在村庄内部,关系重要的不是个人,而是联合家庭和种姓。这种组织的集体形式不仅是社会稳定的根源,也是民族衰弱的根源。对家庭、种牲和村庄的忠诚是主要原因,这种忠诚阻止了民族精神的形成。
按古老的风俗,土地被认为是君主的财产;君主有权利领取全部产品中的一部分或这部分的等价物。这构成田赋,田赋是国家岁入的主要来源,也是耕种者的主要负担。交纳给国家的产品份额因时期而不同:从六分之一至三分之一甚或一半。通常,以村庄为单位的集体负责以产品或货币来交纳田赋。在印度的某些地区,由于根据每个家庭的劳动者人数定期重新分配土地,维持了一种大致上的平等。除了这种习惯做法外,农民只要交纳他的一份赋税,就拥有使用土地的世袭权利。
运输工具和交通工具是原始的,因此,村庄往往会在经济上和社会上变得自给自足。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陶工、木匠、铁匠、书记员、村镇牧人、祭司和教师及永远存在的占星术家。陶工用陶轮生产农民所需要的简单器皿;木匠建造、修理建筑物和犁;铁匠制造斧子和其他必需的工具;书记员处理法律文件,写出不同村庄的人们之间互通的信件;村镇收入白天放牛,晚上把牛还给各所有人;祭司和教师常常由同一人兼任;占星术家为播种、收割、婚姻和其他重要的事情指明吉祥的时间。这些工匠和专门家以近似物物交换的方式为他们的村庄服务。他们提供服务的报酬是从耕作家庭得到谷物或从村里得到供他们自己使用的免税土地。这些职业和职责的世袭的、传统的划分由种姓等级制度打上了义务性的标记。
村庄的政治结构由一个每年经选举产生的五人以上的地方自治会构成,今日称作乡村自治委员会(即panchayat,"Pancha"的意思是"五")。乡村自治委员会通常由种姓首领和村里长者组成;他们定期开会,来执行地方审判、收集赋税、让村里的井、道路和灌溉系统得到修理、设法使工匠和其他专门职业者得到供养、殷勤地招待穿过村庄的旅行者并给他们提供向导。除了交纳田赋和满足对强迫劳动的不定期的需求外,村庄与外界没有什么交往。农业和手工业的结合使得每个村庄除少数必需品如盐和铁之外,基本上不依赖印度的其余地区。因而,印度原有的城市就性质而言是非工业的。相反,它们是宗教中心如贝拿勒斯、布里和阿拉哈巴德,是政治中心如浦那、坦焦尔和德里,或者是商业中心如位于从印度中部到孟加拉的商人路线上的米尔扎布尔。
印度作家往往使这一传统的社会浪漫化,描绘出乡村生活的一幅田园诗的情景,说这种生活以缓慢而令人满意的节奏平静地一代一代继续下去。诚然,集体组织如联合家庭、种姓和乡村自治会的存在为农民提供了心理上和经济上的安全感。每个个人都认识到在其当地村庄中的责任、权利和地位。如果中央政府强大到足以维持秩序、足以将田赋限制到通常收成的六分之一,那么,农民群众确过着安宁的、满意的生活。但是,中央政府常常衰弱得不能保持秩序,因此,村民们受到贪婪的税史和强盛团伙的冷酷无情的敲诈勒索。17世纪莫卧儿帝国结构崩溃时的情况就是如此。葡萄牙传教士塞巴斯蒂昂·曼里克神父曾在1629年和1640至1641年居留印度,注意到孟加拉的田赋不仅被再三地增加,而且预先4至6个月就被征收。他说,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官员经常调换,官员们总是任职很短时期后就被免职或调离。"因此,他们过去老是预先收税,还时常采用暴力,当可怜的人们无法纳税时,他们就夺取这些人的妻子儿女,使他们成为奴隶并将他们拍卖,如果后者是异教徒的话"(也就是说,是印度教徒而不是象居于统治地位的莫卧儿人那样的穆斯林)。
然而,甚至在如此艰难的时期,印度村庄在任何基本方面均没有被改变。单个单个的地区遭到蹂躏,但最后,耕种者回来恢复其传统的制度和传统的生活方式。迟至1830年,英国总督查尔斯·梅特卡夫还提到并强调了印度村庄的这种永恒的、不可毁灭的特点:
村社是小小的共和国,几乎拥有他们心里想要的一切东西,几乎不依靠任何外交关系而自立。他们似乎在其他东西无法保持原状的地方继续处于原状。一个王朝接着一个王朝崩溃;一场革命接着一场革命发生;印度人、帕坦人、马拉塔人、锡克人、英国人依次成为主人,然而,村社依然如故。在动乱时期,他们武装自己,增强自己的力量;一支敌军穿过乡下乡村社将自己的牛关进围墙,让军队平静地通过;如果掠夺和破坏是对准他们自己、敌方使用的力量又不可抵抗,他们就逃到远处友好的村庄,但是,当风暴过后,他们便回柬重操自己的营生。即使当地连年出现不断的掠夺和残杀,以致村在无法被居住,但每当恢复和平的力量复活时,村民们仍然会回来。一代人也许死亡了,但下一代人会回来。子孙代替他们的前辈,村庄建于原来的地点,住宅造在原来的位置上,同样的土地由那些在村庄人;减少时被赶去的人的后备再占用;将他们赶走不是件小事,因为他们常常会在骚动、动荡的时代里保持自己的阵地,并获得足以成功地反抗掠夺和压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