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的本色
大概敢赌之人,都是敢做敢当之士。说话掷地有声,做事地动山摇,赌的本色便是永不言悔。
所以,戒赌实在是赌者不得已的权宜之计,非赌者自己所愿。赌者之赌中的乐趣,外人很难言到,只看那投骰下注将揭分晓之时,不是赌者也禁不住捏一把冷汗,不知道为谁庆幸和担心。不过,去赌场的百分之百都是想赢的,只有赌场的伙计毫无表情,除非有大豪客来
临,眉毛、眼角才会动上一动。就像牧羊人突然在羊群中发现一只狼一样。赌场如同考场,惟一的区别就是赌场老板永远不透出其中奥秘让赌者知道。两者徇私舞弊的目的迥异,前者赚去你的荷包,后者迁就考生的惰性。所以,能经受起赌场险关的人,大都目光炯炯,透彻你的肺腑。
赌场是开发人智慧潜能极限的地方,在赌场的应变能力会使外交家在外交场合黯然失色。更不可忽视的就是赌者的定力,赢得太多,不得意忘形,输得彻底,且不动声色,乃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磊落汉子。每个人都难得有此机会尽显自我本色,经过这样一遭,才敢对自己下一个今生是否有所作为的结论。结论的高低,全在于你在赌场的形形色色表现。也可以说,一个人智商高低,赌场不失为一个最基本的鉴定场所。尤其是一个人一生的关隘成就,都须具备赌者的智慧。
赌者之勇,更是凡人所不能及。自己战胜自己,死里逃生,绝少有惊恐之色,都是一身豪勇,冲过了这一道自己难以吓倒自己的拼搏,你将会在枪林弹雨中不动声色并比常人多几倍机敏,从容不迫,临阵镇定自若,人的灵性的潇洒和将风帅才的淋漓尽致,也是自己真正能给自己一个评价,能承受多大的磨难,为人做事炉火纯青。
赌者是智者和勇者的完美结合,二者不可分离。
一个人的懦弱之气和私心杂念都会使自己有丧命之虞,是自己结果了自己。把自己都敢输掉的人没有什么事他不可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未曾出手心力已先胜一半。一方赌台,风云变幻,人的一生也不过如此。
天下敢赌之人毕竟少数。一多半是靠着赌场的兴旺做点自己的小买卖,风雨飘摇,靠赌客的施舍维持生计。自然也有一些小角色,混在赌客中间,做点小偷小摸的勾当,即使被发现也会被人懒得去看一眼。因为他们实在无足轻重到了不如一个针头掉地的程度。这人世,好像没有什么人比赌者的胸怀宽阔和仁慈,既能容下自己也能容下这个污泥杂陈的世道。
赌者以赌为乐实在同杀猪以杀生为乐不能同日而语。
另外,靠着赌场做赌客生意的人,多是打家劫舍里较文明的一族。小角色依附着他们如同穿着棉袄外面的虱子,拼命往棉絮缝里钻,不但为了取暖,更主要的还是吸里面肉体的血。如同政客赌命运,周围一片喽罗,既保护他的安全,还需靠他吃饭。
俗人身上多少都有一点赌气,所谓人赌一口气。
概而论之,赌气者乃穷汉所为,因为无钱可赌,只有赌气,人活就靠的这口气。赌气的悲怆实在是人的绝路逢生之念。连气都敢赌,也算是人性重生的希望。赌一口气的人也大都是心胸宽广之士,因为自己的这口气能赌下去就要容纳一切人性污垢,然后洗涤冲刷,赌出一个烈火真金来,自信终有气贯长虹之日。赌气之人,却没有出没赌场的赌客潇洒,赌场靠他们发财,就得敬着他们;赌场外抢地盘的黑社会要靠他们吃饭,还得护着他们;连那些如虱子般的小角色也需给他们端水擦鞋,摆开了架势斗智斗勇。而赌气的人,却既要养活气路上的嘴,还要防备这些嘴会吃掉你的气。这些嘴都长在你熟悉的面孔上,你既要仰仗他们还要受制于他们,赌气的人还有一点就是排除一切杂念,专注于一个赌字,其余干扰可以不管不顾,也是定力最久的人。另外,赌场中的赌客受尽爱戴,赌气的人却没有这个福气,这气比钱要难赌得多。
人世间自有不赌之人,就是那些习惯靠赌客吃饭的角色,而且这些人比赌的人更难侍候,重则他可以危及赌者的性命,轻则让你奇痒难忍。赌者向道路两旁作揖拜谢,实在是无可奈何。同时也是打发一批乞讨者。这关乎国人的乞讨文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穿的不称心,吃的不合胃口,就会唾你的口水。如果你索性不让他穿衣吃饭,他也许就会跪下求饶,赐他一块麻袋片也会对你感恩不尽。这就是国人对赌之又爱又恨的品性。把你赶到田里耕作,还要给你套上脚链,这是赌气者一生的命运:不是累垮,就是自己自尽。
赌钱也罢,赌气也罢,能够赌成一个赌圣赌神或者赌王,都是赌得的威风凛凛,人性纯正:或盘桓于赌台还是周旋于人群,都是活得其所的善举。没钱的时候,不妨赌赌气,这也是善待自己的生路。只有不赌者才会迁怒于赌场。跳江自杀是赌场的残忍,他们无法理解赌者自杀也是心悦诚服,不给自己言悔的机会。
如果谁在赌者临死前听到后悔二字,不是赌者可怜不赌的人而说了假话,就是干脆看你不起,因为你不是赌者。
再大的容器都有极限,人亦然。但人妄追无限,定下重量,写下规格,人性便也定了个高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