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塔
我喜欢塔,可能是因为它有一种伶珑的外部结构。到外地旅游,逢塔是必游览的。去过西安的大雁塔、小雁塔,以及延安的宝塔,每一次,都试图登上生满青苔的塔顶,感受那种“俯视红尘”的感觉,对它的敬畏也油然而升。
我居住的小城以南,距环城河岸不远,并排着三座土山,当地人叫它三山子,现在已是一处集山水景观与游乐为一体的大型公园了,中间的那座山上,就矗立着一座塔。
塔叫宏蒙塔,取自古人算圣刘洪和大将蒙恬之名和姓的谐音,因为他们和我一样不例外地成为家乡的一方人氏。塔于我并不陌生,从塔基初立,我就在观望它了。站在我们办公室的三楼的窗口,就能远远地看见那座高高的脚手架,看着它一级一级地砌成,一重一重地高筑,春来秋往,直至建成。
春天,塔的身影浮现在花云树海之中,而秋天,塔就耸立于绿水青山之上,举目临窗,但见它清晰如剪的身姿,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透着一身的玲珑与镌秀。我常常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从亘古以来,已然就有了这样的一种景致。
在我思绪纷乱的时候,常立于窗前,或面塔而坐,于匆忙中找寻一份快乐与宁静。目光每每触及那塔,凝睇之间,心田便缓缓开阔,眉际亦渐渐舒朗了。它以不变平息着我思绪的万变,以恬静慰抚我心中的燥动。曾经有一个奇怪而又调皮的举动:我伸展开一只手,在眼前做一个托举的姿势,从眼缝中看出去,那塔恰似一组玲珑剔透的雕刻,已然轻轻地托举于我的手掌之中了。但我一次也没有登过那塔。
终于,九月的一天,我约朋友一起去登塔,等临近塔下,蓦地,被眼前的塔的宏伟身姿震撼了。
塔共有七重,向后仰起头,方能看到它尖的顶端。细看,朱红的塔身,白色的塔壁,经过了彩釉的飞檐突出而高翘着,檐角下悬挂着风动的铜铃。每一重,都有四扇朱红的门,四面朱红的窗,门与窗之间相互间隔着,面及八方。塔基四围,环绕着汉白玉石的雕栏,把整个塔衬得那么古风古色,精巧细致,朴雅大方。
塔,曾经是佛教特有的建筑,至今天,历经后人的进一步仿造,它已不是佛教意义上的浮屠。然而站在塔下,我依然能感受到一种宗教般的虔诚。
轻轻的推开一扇朱门,步入塔中,顺螺旋式的阶梯缓步而上,才登了不到四五十级,就不由胆颤心惊起来,便觉气喘吁吁,两腿发软。我自小怯懦,最恐登高,只好努力地挣脱了同伴热情的搀扶,倚靠在曾经被我“托于掌心”的塔的第五重,再不挪动一步。等同伴畅笑而去,我才小心翼翼地伏于窗前一侧,向北眺望。这样,虽然不能饱览全城,却也能看个大概了。
映入眼帘的,是塔脚下的环城河,缓流着自西一路逝向东方,宽阔的河面好似一硕大的银镜,波澜不惊地映照着沿岸的团团倒柳,将优柔的绿影投入河底,水愈清,绿愈浓,挟着浓绿的清澈的河水,纤细而柔和的波纹里,漾了太阳的光辉,在风拂过后,荡起点点的银星、金星,碎金一般亮亮地闪烁着,跳荡着,示意着河水的浮动。有游人趁了佳期在河面上泛舟,耳鼓里传来桨声笑声。河的东方,一座大桥凌空而起,横贯南北,桥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河岸以北,是高楼群集的县城,楼与楼之间错落有致,房与房之间鳞次节比。不见我居住的那个角落,更不见曾因晚归而形色匆匆走过的那条弯曲小路,但望得见县广播电视大厦的尖的顶端。终于认出信用联社的办公大楼,却怎么也分辨不出办公室的窗口,于是细看,再细看,竟仿佛有些晕眩了。我几乎不敢确认,这就是我久住多年的那个小城吗?
小时候,听长辈们讲过一则笑话,说从前有个孩童,跟奶奶进城赶集来,路上老人给孙子买了一个烧饼,那孩童把烧饼拿在手里,边吃边走。刚走到城的门口,不料被路面石子拌了一跤,孩童倒地哭泣,烧饼却顺势向前翻滚而去,一路竟就翻滚出了城去。
那时就想,那个奶奶一定是小脚伶仃着,若不,何以撵不上小小的烧饼呢?长大了我才知道,这只是一个掌故,却已言明了小城之陋小。几十年前也的确是这样,大凡在小城居住过的都可以印证。如今,面对小城崭新的容貌,再去回味小城旧事,怎不令人恍如隔世,让人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确信,仅仅二十几年光景,昔日小城未来的设计蓝图,已真切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置身塔上,昂首蓝天、白云,远离了纷繁的尘世和喧嚣,周围给人是静穆的感觉,心是一种自然的宁静、淡泊,那般超然物外,那般心清志明。
面对宏蒙塔宏伟的结构,浑然的秩序,无限的涵纳,此刻我才知道,我曾将它幻化并托于掌心,而它遥对的那个我竟是这么的渺小,这么的微不足道!于此,我已十分地敬畏它了。它以另一种角度,特殊的氛围以及不同寻常的方式,使我对自己有了重新的认识,对人生有了新颖的鉴别。
那一刻,我恍然发现,塔的每一扇门,每一面窗,不都是它的眼睛,它的心灵吗?愿这塔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凭借先哲的灵气,亮亮地敞开它的心扉,展开它的瞳目,赋于人们以才智、以胆识、以纯真的激情和豪迈的雄心壮志,于每天每天,就这么静静地看小城的变化,看勇敢的创业者怎样为建设美丽的家园而不懈努力;看一代一代的子孙,生息繁衍,前赴后继、踵事增华!
当历经无数次的生灭轮回,历经无数物是人非的沧桑以后,而塔,就这样伴生着绵绵岁月,屹立于这片沃土之上,仰视星空,俯察贝石,叩开一个又一个世纪之门,窥探世间荣辱兴衰,做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人的生命只有几十年甚或百年,而塔却可以长存下去,百年、千古,自此传颂着国富民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