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以个人作品为例,浅谈七绝创作如何求奇
刘斌
残荷语录:法无常在,式无常式。不可陷入流弊的泥潭。应该走心有定见、融汇综合之路。
关于我的七绝,有人评为“雄健清奇”,有人说“读后有绝处逢生之感”,大体都指出个人七绝有“奇”的一面。从个人创作体验来说,“奇”也是个人着力寻求突破的一点。下面就以近年个人的部分作品为例,谈谈当时的一些创作缘由和心境。
老菊
自是凡身爱俗尘,笔拈骚客未须嗔。
老来痒待麻姑手,蚂蚁徐搔叶叶伸。
如果没有后两句,自是凡身爱俗尘就很像是自甘堕落的自我告白了。这不是和诗词主雅的路子相悖么?但似蛇不妨弄活。巧妙地利用麻姑搔痒的典故,再有蚂蚁的做局,这样的老菊岂非姿态横生了么?
史可法&马士英六首选二
黄龙疾捣岳鹏举,意思深长陆伯言。
纠葛蟠胸失定策,梅花隳尽痛谁论?
(据顾诚先生《南明史》:史可法在定策一事上本有决策大权,然态度犹疑,绵柔乏断,致福王求助镇将,太阿倒持,终致覆亡。)
东林犹自讥怀草,抗世其如壮悔何?
若使过江先得计,何烦灵魄壮山河。
(抗清失败后,马士英(字瑶草)不屈被杀,有传闻谓清兵剥其皮,实之以草,复社诸人刺其“马瑶草生怀瑶死怀草”。)
这两首实际上都是批评史可法的缺乏大局观,导致晚明局势的不可收拾。史谓史可法为民族英雄,然英雄就无瑕疵甚至大病么?这是很值得思考的。我们所知道或听闻的英雄往往都是脸谱化的英雄,奸臣亦然。所谓桀纣不如斯之恶也,咏史当有这样质疑求奇与翻案的眼力。
电话与弟谈旧事复寄一绝
春风门户不须关,方寸闲过蜀道难。
莫学梅花寒彻骨,三生不了骨中寒。
梅花一贯是正角,我偏让它做一次反角,当然这也不是我的随心所欲。通过读史,我知道了太多所谓的“清流”却不谙时势,迂腐不化,抱残守缺,在论坛上,我也见过许多自命高雅之辈,指摘他人之作不遗余力,视若粪土。虽然,春风门户不须关,方寸闲过蜀道难。我自受八面来风,彼之酸寒恶臭焉能污浊我身乎?
杂感三首其一
昨日相逢今日别,天涯疏隔我独怜。
夜深辗转思前事,看月穿云似少年。
前三句都很平常,正因为如此,结句必须如神龙摆尾,一反常俗。所以这里采取了一个象征手法,以获得更新的感觉和更深的寓意。
咏卫星二首
一霎飞天已化仙,回眸尘世熠蓝烟。
初来未惯茫茫夜,招手嫦娥语大千。
位极高寒气极鲜,年年自转小周天。
回穹倚惯茫茫夜,偶有飞星笑拍肩。
这两首的思路实际上都来自李商隐的《嫦娥》,奇都在转结,无外乎让卫星具有了人类的情感,会不适会孤独。只不过李诗更加阴郁些,拙诗更加爽朗活泼些,这是因为语境不同,处理也会有区别。
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纪念日休假在家闲览网人作感赋
戈甲鳞光漫射空,倚栏衮衮笑诸公。
诗人心自关国事,只恼承平句便工。
这首是有感而发的。当时灵机一动,想到赵翼的名句: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可是现在国家也没那么不堪,为何一次阅兵,诗人们竟有那么大的不平和感慨呢?所以转结就出来了:诗人心自关国事,只恼承平句便工。当然,我并不全盘否认批评家的存在价值。但如果事事都批评,我觉得那样的工句也不免有些讨厌了。
咏松
不爱云封爱雪封,危崖夭矫似苍龙。
恼他云翳重重勒,欲向飞流借玉锋。
很多人都喜欢写云山雾罩的松姿。我却觉得有些可厌了。心本清明,何烦渣滓?恼他云翳重重勒,欲向飞流借玉锋。何不把它悉数削去呢?
近视
人间万象本澄清,薄翳徐徐辨不明。
莫谓浮云遮望眼,浮云先自眼中生。
这诗好在这个题目,也好在转结对古人的翻案。
闻诗友沧海抓阄选假期出游地感赋
生人处处动忧端,虽欲周游假不宽。
来去且凭天选我,青山游我我游山。
偶然看到诗友这条说说,感觉很有趣。所以抓来写,因为由头特别,诗也就没法不特别了。所以只要心门洞开,不愁无八面来风的。
君山
湘竹千枝暗泪珠,愁云不信满苍梧。
君山是我心头砚,只待君归细细濡。
君山是山,但我说她是砚,又如何不可?只须妙加安排而已。
偶闲
偶闲快意胜于孩,傍路花蛮在在开。
留念不须啼鸟唤,水流声入快门来。
结句奇,但意境不奇,奇在剪裁的巧妙上。
晨起作
挽手芳郊梦有痕,躯蜷海马臂斜伸。
伊来戏闹帘搴动,晓日红霞乱射人。
次句奇,亦是妙手偶得,因缘予一贯之大胆想象也。转结实亦无中生有,营诗固不废想象也。
野花二首
秋山小朵亦清嘉,长送江流看雁斜。
天降严霜殊不悔,一生零落有烟霞。
地僻人稀兀自开,偶蒙旧雨洗尘埃。
生来不是嫣红辈,世有刘郎遣莫来。
生来两句,一片兀傲,虽是求奇,亦缘予平日性情如此。类似的还有一首写榴花的:但去谁留未望来,相怜相映有莓苔。人间何限多情客,嗟我凋零赏我开。
杂感四首其一
溪桥凉月入黄昏,一梦蓝桥微念存。
满树梨花如玉手,今年垂袖却谁温?
转句想象生奇。
乡居八首其一
月暗单衣恃好风,闲游庭树影重重。
侧闻鼻息惊却立,黑目一双牛似熊。
有时牛也很吓人。尤其是晚上,树影重的地方,不能乱跑。
天津爆炸事件十八首其一
敢杀斯身岱岳崇,一家食指赖微躬。
深期泽雨时时润,莫重英雄死后功。
诗人不能总满足描摹纸面上的东西,我们的目光需要抵达纸背。所以结句的奇,并非刻意为之,不过是追思深讨的结果。
概言之,只要不断探寻,不断思考,在同一问题上,我们总可以发现一些不同的视角,得出一些不同的结论,即便我们主张篇什圆融,但有时为奇求奇,不也可以获得一些特别的体验么?创作总追求四平八稳,波澜不惊,有时也未免太过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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