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人性的小故事
这是一个深埋在我心底很久的故事,只在知乎分享过一次,忽然很想讲给大家听。
01
我读希望小学时,学校边一直住着一户人家。
这家人里有个老头,姓高,但没人知道他叫什么,都叫他高老头。很多年了,他一直在学校边上住着,靠捡垃圾为生。
高老头没有读过书。
他有一个儿子,也不认字儿,三十多岁的时候找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回来。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杨桂芝”,我们小时候都叫她“洋鬼子”,经常一群学生娃围着她,朝她扔石块、吐口水,她只会一直傻笑,偶尔石头砸得她疼了,她就骂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赶这些小孩儿走。
杨桂芝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叫高长红。
高长红九岁多才作为特困生入了学,学校免了他所有学杂费。
读二年级的时候,他妈妈杨桂芝走丢了,附近的人都说,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过了两年,高长红的爸也得病死了。
高长红和高老头两爷孙从此相依为命。
02
校园后面有个小土包,学校和附近一些住户都把垃圾倒在上面,高老头每天就在垃圾山上刨,找任何可能卖钱或者吃穿用得着的东西,高长红也经常在那里帮忙刨垃圾。
学生们为此给高长红起了个绰号,都叫他“垃圾娃”,变着法地欺负他。
连带着高老头也一样被欺负,许多孩子扫除后倒垃圾,看到高老头弓着腰在垃圾山上翻检,抬起簸箕就把垃圾倒在他身上,然后一边大笑一边往回跑。
因为高老头家的房子就在学校边上,许多调皮的学生娃还隔着围墙往他们家屋顶上扔瓦片、碎石和纸飞机。
年久失修的破旧瓦房上堆满了学生们扔的各种各样的东西,砸得到处都是窟窿。
高长红成绩很差,小学毕业就再也读不下去,去了镇上一家面馆当小帮工。
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在面馆门口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运货车撞死了。
高老头成了他们家唯一活着的人,住在垃圾遍地的小屋里,经常吃镇上一些饭馆倒掉的剩菜剩饭,却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
03
当年那些欺负高老头家,以嘲笑和骂高老头为乐,往他们家房顶扔石头的学生们,长大后很多都离开了农村,去了县里、省里打工。即使留在老家,也肯定不会关心这样一家人的命运。
几乎没有人知道,95年希望小学扩建时,需要占高老头在学校边上的房子和自留地,那时的学校穷的叮当响,我父亲作为当时的校领导去找高老头谈,非常担心他漫天要价。没想到,高老头只想学校给他原封原样再建一间瓦房就行,唯一的要求是,这个瓦房还是要建在新扩建的小学边上。
更少有人知道的是,高老头死后,镇上和学校组织人去他家清理东西,当他们第一次走进那个臭气熏天的破瓦房,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堆满的各种垃圾,走到高老头平时睡觉的地方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在床脚边和靠墙的地方,满满当当码了不知道多少老师和学生扔掉的书、本子、笔记本和报纸。
在学校后的垃圾山上刨了那么多年,高老头几乎把所有带字的东西全部捡了回来,却一样也舍不得卖掉。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到故事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真名:高老头就叫高老头,他的儿媳妇就叫杨桂芝,他的孙子就叫高长红,而他的儿子我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
但是没人记得他们。
一家人,4条命,卑微地活在这个世上,然后卑微地死了,活过和没活过没有任何两样。
他们才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蝼蚁。
但蝼蚁,也有他人性闪耀的地方。
04
我一直觉得,所谓的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千百年的文明发展,我们造出了能穿透上百亿光年的望远镜,宇宙最深处的奥秘都在我们的眼前一览无遗;但我们却永远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看透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就站在你的面前。
人,才是这个星球上最神秘最复杂也最深刻的奥秘。
就像前面讲到的高老头,在那么多年的时间里,几乎很少有人善意地去对待他,甚至很多人压根没把他当成是一个“人”来看。
但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没有自己的悲欢离合。
当他的儿子、孙子一个个先他而去时,他也肯定有过难以言述的悲痛;当无数个深夜里,他一个人独眠时也肯定有着深入骨髓的寂寞……
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如果我们是他,也一定会这样。
要了解别人,先要了解你自己。
所以,很多年来,我们所谓的读懂人性,其实都是在读自己,我们在不断假设“如果我是他会怎样怎样”“如果当时我在场会干什么”“如果换做是我,又如何如何”。
高老头去世后很多年,我都一直在想,他和那些同他类似的人,都是如何让我们震撼不已却又感动地热泪盈眶的?
我们之所以感动和震惊,是因为我们无法从自己身上去理解这种行为,一个目不识丁生活在最底层的拾荒老人,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在一本书里看到了一句话,然后,我觉得我理解了他们。
人类最震撼的秉性,就在于为他人而工作,为后代而栖牲。--康德
你能理解的那部分叫人,你不能理解的那部分才是真正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