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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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辛太绝了。
在还原中国女排2016年四分之一决赛上最终赢得不仅是世界第一还是奥运会东道主巴西的时候,他给了五秒的留白。
那种感觉就像是兴奋得要爆炸的瞬间,大脑失去了包括听力、语言表达在内的所有感官能力,世界天旋地转——看着所有人在你面前欢呼、流泪、欣喜若狂,而你却心跳加速、几近晕厥。
直到大脑适应了从极度紧张到极度狂喜的过程,听觉慢慢地重新出现,耳鸣消失,视线到逐渐恢复正常…
在那五秒钟的时间里,陈可辛用演员表演、镜头、音效、场景构架等等多个「电影语言」狠狠地把我抓住,然后一把飞跃数十万公里和诺兰最爱的时空虫洞,扔进了四年前的里约热内卢。
*电影语言:电影语言是电影艺术在传达和交流信息中所使用的各种特殊媒介、方式和手段的统称。包括空镜头、长镜头、音画对位 、音画平行、闪回等等。
对天发誓,我的心脏就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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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是,如果把时钟拨回到120分钟之前,我甚至害怕自己会在这样一场电影中沉沉睡去。因为这种「中国精神」的电影看得真的多了,所以在还没有走进电影院之前,我就已经洞察出「夺冠」不过又是一部「具有宣传意义」的电影,而这类电影的内涵不过都是大同小异——中国的强大、民族的崛起以及在逆境中抗争的勇气。
我以为它是另一部「八佰」、「中国机长」或者是「我和我的祖国」—— 实际上,它仍然是;但问题就在于,在一场具有宣传意义的内容传播出现且受众已经明确知悉宣传者的意图和态度之时,受众还会接受这样的宣传吗?
作为文化研究学派中对于「积极受众」的阐释研究最为透彻的学者之一,约翰·菲斯克认为,虽然在社会体制的结构与文化效忠从属关系之间,显然存在着相互的关联,但它们绝非僵硬地彼此决定着。受众(抑或说大众)对于意识形态(可以理解为一种宣传思想)的宰制性的意义建构并非是古老的大众传播效果所认为的那般孤立无援地、消极而又被动地、不假思索地全盘接受所有「结构性的社会效忠关系」。相反,受众是一群变动着的社会群体,他们/她们会强硬地在某个领域中拒绝强权式的霸权主义的思想侵入;他们会选择、会守护、会拒绝、会抗衡。
但这还不是最终答案。
作为受众,他/她不仅仅拥有积极互动、解构文本、二次创作的能力,同时他/她还是会被社会群体、国家民族、性别、年龄等要素所定义的一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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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 China.
这个像是美国好莱坞大片才会有的名字。来自于看完电影走到小区门口时望见的一个女孩子,她的黑白外套上就写着:「Super China」这样的字样。
超级中国。
这正是今天推送的主题,也是我想表达的一切的综合体。
我的祖国,Super China.
体育比赛和民族主义
- 女排精神的欢呼来自哪里 -
在「夺冠」中郎平的主教练对当时的中国女排队员们说着这样一段话:
中国女排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在什么地方打球?我们是中国人,是中华民族。这场球你们赢不下来,会后悔一辈子!
而二十年后,郎平对着即将上场迎战当时世界第一的巴西队时说:
我们那一代人背负了太多…我只希望你们能享受体育比赛…
80年代的中国正值改革开放前十年,百废待兴。体育作为一项被当时乃至现在都认为是国家软实力的代表必须拿出成绩;而女排,是80年代时最有希望的一支队伍之一。
郎平那一代人背负的是什么?是在集体主义意识熏陶之下的家国使命,是练得一身是伤仍然不可以放弃的民族精神,是尚未得到世界认可的中国急需的一支「肾上腺素」。
在1982年阿根廷和英格兰因马尔维纳斯群岛发生战争后的第四年,世界杯赛场上,阿根廷击败英格兰夺得冠军。多年之后,阿根廷队的球星马拉多纳在其自传中写道:「这不仅是打败了一个足球队,而且是打败了一个国家。当然,我们在赛前都说足球与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战争无关,但我们知道很多阿根廷的小伙子在那儿牺牲了,像小鸟一样被射倒。这是一场复仇,仿佛收复了马尔维纳斯群岛的一小部分。」
阿根廷队的球星迭戈·马拉多纳在后来的传记《我是迭戈》中写道:“这不仅是打败了一个足球队,而且是打败了一个国家。当然,我们在赛前都说足球与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战争无关,但我们知道很多阿根廷的小伙子在那儿牺牲了,像小鸟一样被射倒。这是一场复仇,仿佛收复了马尔维纳斯群岛的一小部分。”
体育赛事早就不再是简单的「竞技类运动」,而是被赋予了国家意识、民族情况的「战争」精神。
体育赛事和体坛人物从表征的意义上来说,代表了一种民族/国家的身份认同。公众可以通过某个特定的运动项目和某个特定的个人来理解这种身份认同。例如,棒球被视为体现了美国文化的精髓,而板球则体现了英国风格。
中国女排被赋予的正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价值。
这里值得厘清一个概念,所谓的民族(Nation)与我国的五十六个民族(ethnicity)并非同样的意义内涵。在民族主义(Nationalism)的指代中,其所反映的是一种国家和民族意识相互媾合的状态,也就是说,国家的政治统治必须与民族相统一。例如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我们会说「海外侨胞」;在台湾问题上,我们也会一再强调「中华民族」的统一性…不仅如此,民族主义同样非常 强调「国家民族」内部的文化、道德、传统、利益不受外来其他「国家民族」的侵害。
人们运用体育来构建身份认同就是要再现整个国家或民族的最佳状态一一即展示美德、拒斥邪恶,从而使人们对其产生好感。
80年代的中国女排为什么「沉重」?就是因为当时的体育肩负的是中华民族证明给世界看我们已经要重新站起来的关键突破口。所以她们拼死了练,不靠电脑分析,就靠每晚砸在墙上的排球印。
21世纪的中国女排为什么「轻盈」?因为中国,因为我们的民族已经强起来了,我们不再需要用「体育」来证明,因为我们还有经济发展,我们还有科技进步,我们还有华为,我们有腾讯、有阿里巴巴,我们有着很多很多已经得到世界认可的东西了。
女排精神不是没落了,而是中国已经不需要一个像是盘古开天辟地的「中国女排」了。
所以惠若琪、朱婷她们这一代的女排,郎平要怎么教?
不能只靠「中国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这样的口号来教,而是要靠「你是为你自己!」这样的自我价值实现和国家民族意义的结合来教。
这是对外,而对内来说,体育不仅反映民族,同时,民族/国家的身份认同是通过体育及其相关的符号而被创造出来的。
在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观念中,民族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通过印刷媒体、博物馆、神话、传说、宗教、王朝和时间迭代等等沟通建构而成。但民族可以被具象化,例如英国王室的婚礼、阿姆斯特朗的登月。
体育赛事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民族具象化」部分。
“民族/国家”的概念正是围绕着其自身的体育代表而建构起来的,这一概念通过媒体机构在其内部和外部被广泛传播,从而成为在人类情感世界的深处连接媒体和体育的重要文化象征。
大众传媒和移动通讯
- 当来自地球另一半的国歌响起时 -
在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天呐,魏大勋的演技太好了」、「天呐,魏大勋和黄渤长得好像啊」…直到出了影院我才恍然大悟,那是彭昱畅。
演技真的太好了。
他饰演的青年陈忠和在东京女排世界杯上没法一起随队参加只能坐在电视机前和大家伙一起观看黑白电视的时候,那种满眼泪水的激动、不安,想喊也不知去哪宣泄的焦躁,真的就是一举一动地能让共情。
请立刻让彭昱畅成为Super Star!
二十来年后,中国女排里约夺冠,饰演中年陈忠和的黄渤坐在家里接到了郎平的电话,里面传来的是中国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或许这就是移动通讯改变社会的重要案例。
👀 可参考知识点:媒介即人的延伸、媒介事件
* 媒介即人的延伸:任何媒介都不外乎是人的感觉和感官的扩展或延伸:文字和印刷媒介是人的视觉能力的延伸,广播是人的听觉能力的延伸,电视则是人的视觉、听觉和触觉能力的综合延伸。
*媒介事件:媒介事件最早是由丹尼尔·戴扬和伊莱休·卡茨在《媒介事件:历史的现场直播》中提出,指关于那些令国人乃至世人屏息驻足的电视直播的历史事件——主要是国家级的事件;其中包括「竞赛」、「征服」和「加冕」。
这两个参考知识点已经被讲烂了,这里就不再去赘述,只提几个要点:一是当1981年女排世界杯夺冠时,从云南到北京,五湖四海的中国人聚在一起看电视的两小时内,大众媒体就正在通过它自己的方式塑造集体意识,这也是媒介事件的重要内涵;二是手机是黄渤耳朵的延伸,让他听到了数十万公里外的国歌,这是利好的一面;但同时,移动通讯技术也是让人类麻木的「罪魁祸首」,我们必须要让给自己耳朵适应每天频繁不断的电话、短信、消息提示的声音,让自己的神经能够适应来自各个人和各个地方的信息的「轰炸」;如果我们对每一条信息和每一种声音都感到敏感,那人类就该崩溃了。所以,延伸意味着截除,而截除意味着麻木。
蒙太奇
- 一场场的交织太妙了 -
巩俐饰演的郎平一边和国家体育总局的领导、所谓的体育专家「大战三百回合」,一边就是她的改革方式一点点地呈现。
这都是非常典型的蒙太奇表现。
蒙太奇是法语词 Montage 的音译,原来是指建筑学中的构成、装配,借用到 影视艺术中有组接、构成的意思。一般来说,电影蒙太奇的基本内涵就是镜头的分切和组合。因此当不同的镜头组接在一起时,往往会产生各个镜头单独存在时不具有的含义。
除此之外,蒙太奇中有一种更为明确的表现手法,叫做对比蒙太奇。当郎平走向训练场,老女排的身影重现;2016年的新女排夺冠和1981年的老女排夺冠相互交织的瞬间,一次次的对比让不同的时空、人物、心境相互弥漫和扩散,以此达成了仅是一个时空场景无法阐释的情绪。
陈可辛讲故事还是不错的,不拖沓不累赘(除了有一些地方有点煽情之外),还能通过各种电影表现手法把故事讲得完整和令人动容。
作为观众,说真的,「夺冠」确实不错。
晚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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