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屋檐下的大黄蜂 | 郑信平

文|郑信平

和老妈电话,过问了她的身体和吃的药还有没有之后,就是瞎扯了。当然,以她说为主,我只不过偶尔插插嘴,这应该是游子与待在乡下老家的父母(尤其是老妈们)最常见的电话交流方式(内容)吧。

从菜地种辣椒说到水库里的鲫鱼春来又要蹿水,从油菜花开的收成聊到担心狗被花间采蜜的蜜蜂蜇伤变疯狗,最终由采花的蜜蜂落到房梁上钻洞打孔搞破坏的大黄蜂身上,可谓口随心到,漫无边际。也是,哪个的电话是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严肃话语呢,尤其是和家人朋友之间的,无不是瞎扯闲聊。

说到搞破坏的大黄蜂,老妈语气很是兴奋呢,大有干成了一件大事好事的感觉。也是,屋檐下那崭新的杉木,微黄笔直,多么漂亮地横亘在从墙体里延伸出的宽木大板上,既是承重的作用,也是一种装饰。被大黄蜂来那么些的大洞小洞钻着,遍布在洁净的横梁上,很是显眼,有碍观瞻。

恼人的是大黄蜂从底下往上钻洞,木屑纷纷,屋檐下晾晒的衣服,半天一天下来,好似水泥厂破碎车间出来的,肩头衣领上都是小碎屑,麻麻点点,沾在湿的布料上,拍都拍不下来,恼火得很。

尤其是从底下往上看,本来笔直的横梁,格子的瓦椽,方正感十足,赏心又悦目。而那么些无规则的大黑孔洞,破坏感强烈,还时不时地来个细雨纷纷,让你眯眼的同时必须立即闪退,慢了就来个白头翁。可恼。

大黄蜂长得很扎实,黝黑的屁股肚子,黄黑相间的四翼微微透明,虽不是强健宽大样,但其飞行尤其是盘旋在屋梁下那嗡嗡嗡直升机般的声音,好像空气都给扇得震动起来了,听起来都吓人。先声夺人的震慑力十足,感觉三五米内都是其势力范围,我们唯恐避之不及呢。它的毒性很大,不是一般采蜜的蜜蜂所能比的,人被其蜇一下,轻者大肿特肿,重者有生命危险。所以,不能在其工作时,或在未入洞时对其采取行动。只有在其入洞了,或出洞之后,采取措施。

老妈怎么治住大黄蜂的呢?有点疑惑,没等我发问,老人家就一股脑地给说了个不停。原来她是因势利导,就地取材。房梁那么高,连走路都歪歪扭扭了,登高肯定不得行;健壮的大黄蜂,速度飞快,抓或者拍也不要谈;加之又凶猛,又要预防被其蜇到,常用的老方法也是行不通的。

没想到,老妈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晾衣杆的一头,涂上清凉油,对着那些空洞,一个一个地顶着涂抹,旋转打圈,尽量将刺激性的好东西给灌装到圆圆的空洞中去。老妈的想法很朴素,既然夏天手脚皮肤涂了清凉油蚊子不来咬,说明虫子还是怕它的。确实,清凉刺激性气味很重,我们若一不小心给沾到眼皮上,揉进眼眶里,那肯定是眼睛迷离,眼泪齐下的。人且受不了,何况小小的蚊虫。再大点,再凶狠的大黄蜂,也应该是吃不消的吧。

老妈在涂完一大盒的清凉油之后,天天抬头观看,希冀她发明的土法能有效。确实,可恶的大黄蜂没了,不来了,纷纷落的木屑雨也没有了。她很是高兴,于是,第一电话告诉我,兴奋的语气很久都没听到过了。也是哦,老人若小孩,藏不住事,尤其是自认为做得对的好事,巴不得鸣锣敲鼓,让全世界的人都立刻知道他(她)是多么的聪明能干,看,我连这个都想到了,清凉油的作用又给我发明了一种。我想,老大他们肯定也是第一时间接到老妈的喜讯通告的吧。

大黄蜂钻木梁,应该古已有之,我记得前年拆卸老房子时,那些空洞,哪一根稍大点的木头上都有。小时候,常常蹲在家门口看蚂蚁,剥毛豆时豆荚里的小青虫,蒲扇打到的苍蝇,口里省下的肉,都是逗蚂蚁的好材料。看蚂蚁的东奔西跑找食,找到后因为搬不动,回巢搬救兵,一路的蚁线,大头蚁的指挥,拖拽切割的运用,正看得起劲,忘乎所以,手舞足蹈时,老是突然来那么一阵子的木屑入眼,只有揉眼跳脚,对着头顶狠骂。可惜搬不动梯子,上不了房顶,干着急。就是上的了,也没法子,大人们都没办法对付大黄蜂的打洞呢,何况小孩的我们。大人们只有在晚上乘凉时,用红麻椒呛人的烟,在屋檐下来来回回地摇晃着,希冀能将孔洞里熟睡的它们给熏晕来,自动地跑出来。可惜此效果不佳。

由此,大黄蜂是一年又一年地来,一次又一次地人蜂斗争,房梁的空洞也一年比一年得多。最终,孔洞密布,人也累了不管了,没有了斗争的激情,也没有了欲置黄蜂于死地而心甘的想法。而,年年来的大黄蜂,犹如南来的燕子,也不多打洞做窝了,只是对旧巢洞偶而进行适当的改造,木屑自然年间一年地少了。于是,人蜂愉快相处,互不干扰。这里面,我想,肯定有子继父(母)巢洞代代传,且应该居多吧,不然怎么后来不常见了木屑雨纷纷的场景了呢。

可毕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了,屋面的陶瓦风化开裂,漏水严重,地基也因了周边新建房屋地势的抬升而显得低下,积水过多,地面湿哒哒的,经常打滑。故而,来了个大翻修,被蛀钻多空的老房梁换成了笔直结实的大杉木。也由此导致了新一轮的黄蜂大进攻,木屑的大纷飞。

我想,若是不换房梁木头,岂不是如往常一样,人蜂能和平相处么。现在的烦恼,是因了人的破坏,改变了蜂们自其父祖辈留下的生活空间,毁坏了其故有的生活场景。连家园都被破坏了,难道不允许其自建重建么?有点说不过去。

我们人类,是不是能,或者该换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呢?而不是一味地从我们的立场观点利益本身出发。

和平共处,方为根本。

(2021年4月27日)

作者简介: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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