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第十三章 楼上凤凰飞去后·会武
时近年底,过节气氛一日重似一日,并传出年底会武的消息。
叆叇每个等级的职位都冠以一个好听的名字,帮主即清云,副帮主涵月。其下正堂主星瀚,副堂主鸿风,八方旗使朝波,香主亭泓,坛主流影,这就叫做上五级。至于星瀚的弟子为剑灵,本帮护法明阳,那是属于极特殊的设置,有方设,无则废。凡为护法弟子,必为男子,眼下帮内无明阳。
因清云发展迅捷,弟子遍布各地,每年年底,举行总坛大会。年底会武,是其中尤为重要的一个部分,全帮大检阅,提拔奖赏,都在会武中进行,给过年的节庆另行再添出一种喜气来。其本意是检验年来弟子的武功进境,但因人数众多,不可能当真每一个人都比过来,因此,这种比试,通常仅在帮中上五级之间举行,决出一年武魁。如有弟子自认武艺超群,才能出众,也可自荐报名,通过主考审核后破格参加。
清云星瀚、鸿风人数并不多,但以下三级弟子随着帮中规模的扩大而逐年增多,到得后来正副堂主已不参加比试,高兴起来,才下场走一趟,那也只是取乐助兴之意罢了。
除上五级会武以外,剑灵比试,为重中之重。剑灵是叆叇帮期望颇深的传人弟子,其才能如何直接关系到本帮未来发展。考虑到剑灵尚未出师,学武年限又各不相同,其比试多出花样,从文武、才略、智慧各个方面进行考量,以观剑灵资质及综合进境。剑灵一旦艺成,就得凭真实本领,在年底会武时闯过三关,方承认正式出师。
以往剑灵太少,今年是近十年来首次恢复剑灵比试,要在其中选出魁首。消息一经传出,藤阴学苑群情亢奋,话题的焦点便落到对于会武的猜测上,人人皆想争胜。
华妍雪争强好胜,更兼赌了一口气,决意摘冠。日夕练剑,比前用功不知多少倍,进展甚是神速。沈慧薇看在眼里,微微含笑,既不特别加以期许,也并不劝阻这突如其来的刻苦发奋。
日子一天天在过去,终于到了年底会武的盛大场面。
为了这一天,剑灵准备足有半月之久。学习出席叆叇总坛大会的阵列,了解各项礼仪、规矩,甚至连服装、座位、举止,都无一不做事前筹备。——要知叆叇帮是离朝第一大帮,其下十万人众,剑灵必须要做到惊鸿乍现,万众瞩目。这些乃是许绫颜职责所在,不过她虽没全数撂了挑子,李盈柳却也几乎代替了所有,好在年底祭典也是她做,一并管到底。
第一天的总坛大会在清云园南苑宽阔无垠的骑射场举行。各堂各门率领弟子参拜掌门以及叆叇历代帮主,汇报年来成就,然后聚餐。很是沉闷无趣。到了下午的会武,气氛方热闹活跃起来。
场上支起三座大台,分别贴着写有“朝波”、“亭泓”、“流影”字样的虎皮纸,参赛者共有两百多名。
初试在各级之间进行,接连两轮,筛去四分之三,接着进入复试,各自抽签比试,避开两名朝波抽中一签。反复进行筛选,最后只决出十名高手进入决赛。
第一天只来得及进行初试。第二天比出当天武魁,剑灵比试则在其后,因此剑灵出题机巧,不设常规,波及规模也小,往往仅有会武弟子参加,比试结果晓于全帮十万众。
每一年的等级评定,和会武结果大有关系。如品级为低,而武功远胜,倘若当年又颇有功业,便能得到升迁机会。反之便会遭贬。这些升迁调转及考核则由金彝堂郑明翎、火罗堂王晨彤负责。
会武既是如此重要,人人各逞其能,拿出全副本事。三座高台,人来影往,衣袂翻飞,剑气纵横。这参赛的每一人地位都自不低,其下有着大帮弟子,比武过程中,免不了吆喝助威,声势非凡。
到了这时方才发现,清云男女弟子比例,实为五五,男弟子并不在少数。这比试的三级弟子中,男弟子甚至人数还偏多一些。只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到了星瀚与鸿风这两级,竟无一个男子。清云园之阴盛阳衰,至此方显。
第一天决出通过初试之六十二人,其中,朝波因人数最少,仅占十一名。另二级人数基本持平。
第二日一早,仍到骑射场集合。沈慧薇在这日也出现了,坐得稍后。
华妍雪满心喜欢,慧姨既出,今天的剑灵比试只许胜出不许败。要让她亲眼看到,她所教出来的人,一定是最出色的。杨幸兰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姐姐,慧夫人比那次生辰,清减得多了。”
是么?华妍雪心里一惊,远远打量。慧姨真的清减了吗?何以清减?刹那间,心中涌起万般凄楚,是因她气她,伤她,她才如此的郁郁不快,形容憔悴?
比武又已开始。
今天的比试更加激烈,通过初试筛选,所余人数仅为昨日四分之一,拆掉一座高台,只余两座。
闯过头关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艺,由于彼此之间是真刀实枪,方珂兰与何梦云分别上一座高台,以防止出现双方胜负难解,激斗之下一方受伤的危险局面。
由比试来看,云姝子女参加会武人数并不是很多。许绫颜的女儿刘银蔷,谢红菁之子贾仲,刘玉虹女儿宗琬潜,方珂兰之女马矜芳,以及杨若华的双胞胎儿女钟幽龙和钟幽凤,这兄妹俩年岁较小,幽凤没过初选,幽龙也在第一轮复试中败了下去。
妍雪注意到一个灰袍少年,十七八岁年纪,粗眉大眼,肤色黝黑,虎虎有生气。昨日比试中,甚至未曾亮过兵刃,单凭拳脚功夫连胜两场,她问金丹菲:“那个穿灰袍的少年,他是什么人?”
金丹菲看了一看,笑道:“啊,原来今年彭师兄回来了呢。”
“彭师兄?”
“彭文焕。他是张恒贞张夫人之子,一向在外面学艺的。我进园来,也只见过他一次。”
妍雪笑道:“那张恒贞又是什么人哪?也是云姝之一?”
“应该是吧。她曾是决兵堂堂主,已经去世了。”
“云姝多有能者,此人又怎会在外学艺?”
金丹菲摇头:“我也不很清楚,听说彭师兄的父亲是一位将军,估计也有师门来历吧。”
妍雪迄今所知云姝只有六人,那么,起码有一半在昔年江湖争斗中去世,为清云现时盛世,这代价也不谓不高。所以如今尚在的云姝、包括星瀚,对昔年殒身云姝之子女,自然另样看待。
议论间,彭文焕跃上高台。宽袍大袖,仍然不携兵刃。方珂兰笑问:“还是不用兵器么?你这次的对手可是朝波黄师姐。”
那名朝波虽号称其师姐,年龄要大得多,约有四十许了,竖剑向彭文焕施了一礼:“彭师弟,幸会。”
彭文焕笑着抱拳还礼:“幸会。”然后才对方珂兰说,“我还是空手接一场试试。”
他也不故意装作客气,这话中摆明了有轻视对手之意,那黄师姐颇为恼火。此人脾气甚合妍雪意,心头大乐,忍不住斜眼瞥向沈慧薇。但见她含笑正襟,高台同时进行两场比试,她的目光停留在彭文焕这边。
台上两人交上了手,打得难分难解。黄师姐做到朝波,在帮中地位已经极高,当然有过人之能。彭文焕武功再高,一来年轻,二来毕竟空手对敌,身法飘忽躲闪,防比攻多。以妍雪的眼力,一时辨不出胜负,转而看方珂兰,她只端坐俨然,休想自她表情中看出半分端倪。
黄师姐一把剑越攻越快,渐渐化作一团白光笼罩全身,旭蓝低声道:“你看,黄师姐。”妍雪不明其意,说:“我在看着哪。”他道:“不是,你看她的剑法,是学师父的一路。”
华妍雪凝神再瞧,黄师姐这套剑法她并没学过,但精妙端凝,气象开合,与素日所学意境宛似,剑意是同一路的,她巴望那少年胜出,强辞道:“这人只学了形,没学到意,慧姨的剑,哪有如此抢险冒进、气急败坏的,必败无疑。”
言尚未落,剑光大展,彭文焕一个趔趄,竟朝着剑尖扑上,围观众惊声方起,台上两条人影乍合倏分,少年飘身至台边,拱手笑道:“承让了。”那黄师姐一脸沮丧,低声道:“彭师弟好生了得,甘拜下风。”
场内转机只在瞬间,剑灵没瞧清楚彭文焕是怎样获胜的,但盼他胜出之心如一,在黄师姐无精打采下台之际,高声喝彩。彭文焕听到了彩声,抬头笑呵呵向这边拱了拱手。
方珂兰款款起身,张臂把彭文焕一抱,笑道:“焕儿,你果然学成了,可喜可贺。”
彭文焕局促不安地受了她这一抱,黑脸泛红。剑灵爆出一两声稀稀落落的清脆笑声来,全场由之大哗。
由于复试人数落单,彭文焕胜了这一场,由方珂兰裁决,直接进入前十决赛,亦无人反对。复试足足比了大半天,有好几次大见凶险,全凭着台上的方、何两人出手解围。华妍雪自入园来,从没见云姝出手,她的标杆就只有尧玉所见刘许二人,闻说方珂兰武功极高,连慧姨也夸过。今天这种场合,倘争到极处忘记收敛,惊险处并不逊于江湖,刘玉虹以副帮主之尊出面不太合适,由方何压场,然则她二人的身手,可从中窥见一斑了。何梦云并不在云姝之列,妍雪这才明白,原来那“清云十二姝”的称号只算出道早晚,与武功高低无关。
最后决出本年度清云十大高手,云姝子女占到四席。刘银蔷、宗琬潜、马矜芳以及彭文焕,不期然再次体现了清云园之阴盛阳衰。那个被筛的帮主之子贾仲,文质彬彬,象个读书人的气质更多于一介武夫,对于败落非但脸无愠色,反有种如释重负之欣然。
这四人从前面胜出的情形来看,武功都极高,所占优势极大,若让他们先一一去对阵十强中其他人,很可能比到后来,最后只剩下这四个。估摸是云姝故意安排,这四人决赛一开始就捉了两对,刘银蔷挑掉了马矜芳,彭文焕击败宗琬潜。
余下不出意料,刘彭二人一直杀到最终对决,也就是评选当年武魁的关键比试。
其时夕阳薄暮,把半边青山染成金黄。谢红菁起身道:“年年如此比试,大没意趣。因此今年武魁会试,改个地点改个方式来进行。”
比赛到最关键时,也正是骑射场人群最为兴高采烈时,不免闹哄哄的。她从容道来,入耳竟是字字清晰,“这最后一场比试,转移到五昊峰停云楼,比试方法:银蔷与文焕谁能最先登上停云顶层,即为本年度武魁。为使清云同乐,满山打起火把点起灯笼,众弟子在山峰上下均可观看。”
清云十万人众,无论台子搭得多么宽敞高大,能把比试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到底只有排在前面的千余人。比试改在别处进行,其实仍只有那些有资格上峰或在半山坡的人才看得见真正交锋,但满山遍野打起灯笼点起火把,想来定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比高台上平平淡淡的一场比剑,自然有趣得多,当下震天欢呼,久久不绝。
刘玉虹特别过来关照:“剑灵比试的题目,便自这一场决赛中引出,等会儿比试之时,切需小心在意,不可只当玩闹来看。”
稍用晚餐,歇了一个时辰。清云上五级弟子登上五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