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畔湟鱼宴》 文/ 周铁株
《青海湖畔湟鱼宴》
进入青海之前，我曾把这片土地构想成大西北的其他省区一样，触目必是瀚海般的戈壁、波涛般起伏的沙丘，以及风悲画角和废弃的村落透出的一片苍凉。
然而我的估计完全失误。
从西宁市往东南到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穿峡绕坡进入黄土高原地带，绵亘在黄河边的山体森严峻冷裸露着，状如吐鲁番的火焰山，尽是惊心动魄的丹红，但附近烟村错落，用土坯垒围而成的院墙伸出一丛丛挂果的林木，倒也不显得格外空旷。而从西宁市向西往青海湖，沿途所领略的却是一派田园风光了。当年的文成公主也是从这条唐蕃古道进入西藏的。
日月山是青藏高原的门户，也是青海农区和牧区的界垒，山的两边景色迥异。在农业区的沟壑平地，黄的是油菜花，绿的是蔬菜地，高的是玉米，矮的是小麦和青稞，似是能工巧匠把大地裁剪组合成迷人的色块，成行的钻天杨更是护着清澈的湟水，潺潺有声一路欢歌西行。待翻过日月山，骋目千里都是低矮连绵的山丘，在天地初肃的季节，坦缓起伏的山坡草地染上一抹淡淡的秋黄，行动迟缓的牦牛与羊群，悠闲地在蓝天白云下蠕动，在高原阳光的照射下罩上一弧金光，还飘来牧女高亢悠长的牧歌；马群拥动着，奔跑着，在车窗外一掠而过。我从未见过如此辽阔如此明丽动人的大草原，胸怀为之大畅，正忘情陶醉，天边突然出现一条柔美的曲线，是蔚蓝色的飘带，随着旅游车的接近，飘带在变宽、变长，延展成气势磅礴的千顷波涛。
青海湖到了！
湖水很蓝，蓝得令人晕眩，空茫旷邈铺展开去，虽然不远处的山皴仍然残留着昨夜的积雪，湖风却丝丝缕缕徐徐飘来，足可以濯洗身心。青海湖镶嵌在日月山、大通山和南山之间，是我国面积最大的内陆咸水湖，我试了试湖水的味道，是咸的，却没有海水的苦涩。
我们的目的地是青海湖渔场，岸边连帆列樯，供观光客乘坐的机动船任意在湖面驰骋，其实只在小范围内兜风，直至浓烈呛人的鱼腥味勾起我们的食欲，才意犹未尽进入渔场饭店，垂涎三尺等待品尝青海湖的湟鱼。
这是一桌丰盛的湟鱼宴。湟鱼又称裸鲤，身长、无鳞、灰黑色，肉质肥嫩味道鲜美，但与鲤鱼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且生长缓慢，每年只长一两重，据说青海湖没有其他鱼类，只适合湟鱼生长，这个渔场已组建数十年，是我国西北地区最大的天然渔场，年捕获量可达数千吨。饭菜陆续上桌了，得近水楼台之便，均是清一色的湟鱼，有椒盐鱼、豉汁鱼、松花鱼、酸辣脆皮鱼、红烧鱼、清蒸鱼等不下10个款式，作陪共进午餐的是青海中旅社副总经理李先生、中旅社国内部经理王小姐和司机。面对盘中每尾不足斤重的湟鱼，我试探着问：
“湟鱼既然生长缓慢，究竟最大的能有多重？”
“谁也说不清楚。“李先生依问而答，他是山东人，早年当过兵，但矮小精瘦，绝对不是山东大汉的形象，倒是蒙古族的汽车司机生得高大剽悍，他把青稞“头曲”酒倒了些在小碟里，点燃，把酒杯转动着在火焰上烘烤，炫耀道：“这是最佳的消毒方法。青稞酒是青海特产，‘头曲’更是极品。”然后接过李先生的话头说，“有说湟鱼最大三百多市斤的，有说两人都抬不动的。”
果真有那么大，那鱼可就成千岁爷了！
王小姐说：“是有可能的，渔场只在浅水范围，深水区风急浪大死过人，谁也不敢去，那里的鱼就越长越大了。”她父亲是广东人，大概是在青海当兵落籍了，王小姐从未到过祖籍。
“来，为我们的相识相知干杯！”
青海湖海拔3260米，身处高原是不宜喝酒的，何况还是点得着火的高度酒“头曲”，但经不住当地名酒的诱惑，以及主人的隆情可感，我迟疑着还是举起酒杯，浅尝辄止就是了，但李先生和蒙族司机却海量，管自传杯换盏，很快便意已半醺，说话也就多起来，从旅游业说到生态环境，李先生说：“青海湖水位每年以15厘米以上的速度下降，100年后，或许用不上1000年，青海湖最终会干涸成盐湖，察尔汗盐湖就是一个例子。那时青海省不仅失去值得骄傲的大湖，还会恶化当地的气候和生存环境。”后来我取道格尔木市转乘汽车抵往拉萨，目睹了格尔木附近的察尔汗盐湖，这个全国最大的湖盐生产基地面积比青海湖还要大，原来也是波光浪影，如今的湖床因碱化沙化已变成莽莽沙原，因此再没有心情去欣赏那里的盐桥、盐柱等奇观了。一个大湖的消失，终究不是值得庆贺的事。
思索着李先生警示性的话语，满席珍馐也变得索然无味了。我不觉忧虑，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如我们一样在青海湖畔，听天风涛语忘情于山水，或举行湟鱼宴，一醉一陶然地满足口腹之乐么？
作者简介：周铁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青年文艺学会文学顾问兼专家指导团成员、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佛山市作家协会文学创作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在二十多个省(区)近百种报刊发表作品逾百万字,出版多部,作品入选多种权威选本。在各种文学评奖活动中获奖数十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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