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幸福之事
幸福之事
有一天我看了一个说人生之短的视频,视频里简单算了算一个人一生有多少个月,我作进一步换算,发现以一个人活到九十岁计算——90年=1080月=32850天=788400小时=47304000分钟=2838240000秒。原来一个九十岁的人的命程是如此之巨的秒数。乍一听似乎不错,可我们已经度过了多少年,还剩多少秒呢?
就拿30岁的人举例,据我所知绝大部分三十而立的人尚处于功不成名不就的尴尬境地,人生却还剩60年=720月=21900天=525600小时=31536000分钟=1892160000秒。而我们在卖力换算时间的时候,时间又溜走了起码有好几分钟,你看,这个数据并不准确,它并非停止不动,它是一直在努力减少的。
我想有些人可能会心疼,那是中年不得志的男子、花容渐褪的女子;有些人会不寒而栗,那是牙齿落尽的老妪、是半身不遂的老头;有些人却毫不在乎,他们大概是十来岁的少年、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们就像枝头的苹果还未熟透,又怎知时间短得像一把水果刀呢。
但丁说一个人越知道时间的价值,越是倍觉失去时间的痛苦。我看是的,我现在就很痛苦,越想越觉得可怖,一生何其短暂,偏有一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名言在指引着我这颗骄傲之心。按照一目十行的速度来计算,假使看一本书需要3小时,一天用9小时看3本书,一个月可以看90本,一年就是1080本,十年就逾万卷书了。可唱歌,绘画,写作,旅行,喝茶,聊天,聚会,逛街,甚至买菜做饭这类事儿都别做了,得定神捧卷,潜心于墨,便又无趣至极了。或许还因为用眼过度,不小心摊上个青光近视眼,损失何等惨重。因而这是个不成立的假设,此生怕是读不破万卷书了,不如行万里路吧,好歹迈开腿大步走符合大众健身理念,拥有一副好躯体才是活着的大资本。可是真不幸,没时间呢。
前不久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同事在体检时查出患上了白血病,进医院治疗,不到一个月就殁世了。这种事降临在谁的身上都是不公平的,寿数未尽,老天就来取命,未免太过残忍,换了我也会骤然颓靡,不是怕死,是放不下诸多所爱的人和事,是怕躯体冷硬之后灵魂找不到归处,是需要不分昼夜地把旧事回忆个遍。所以我始终认为这位男同事是精疲力竭的思虑加之极度忧伤的情绪而使抵抗力顿失,才致死亡的。纵是个珍惜时间的人,也不敌天命。呜呼哀哉。
几天前朋友的外婆因病去世,享年九十三岁。她差不多活过了一个世纪,在大多数人眼里是“活够了”,可谁又知道她留恋着什么呢?或许是三岁时父亲买的拨浪鼓?或许是十八岁时种下的月季树?或许是三十岁时一件旗袍?或许是五十岁时一张全家福,或许……可是时间这把锋利短刀,不仅削皮,也削骨。她曾经的美不见了,浪漫故事不见了,就连前一秒的呻吟也不见了,正如一本书被无情撕毁。然后我突然发现,时间这把刀竟然能够削坏所有人走过的路,任凭如何修复,也不会还原一新了。我想,对于之前尚未升仙的外婆,大概能坐着吃汤,站着看窗外风景,也是莫大的幸福吧。阿弥陀佛。
除开这种被死神掌控的无助因素,生活中还有一些人以勤俭节约为美德,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舍不得保养,舍不得旅行。用盆子接水,希望滴水成潭。十瓦的灯泡只比凿壁偷光稍亮,二两肉吃八天,半斤素菜一家几口人吃……丝毫不夸张,这些都是发生在我周围的真人真事,他们的一生是在与自己激烈抗争中消磨殆尽的。几十年后,他们的钱可能会存得几十万,虽然仍只够支付一套房子的首付款,却可以买得到一间高级病房的入住资格。剩下的可能买一方墓地,把自己心满意足地填进去。对于他们,这可是最完美的幸福啊。可享乐主义不会这样亏待自己,理想主义更不会稀里糊涂了却一生。给自己套上沉重的盔甲,戴上手铐脚镣,写下尴尬和脆弱的篇章,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悲观主义,他们有着惊人的耐力与苦难长久相偕,像一支蜡烛一直用火在自己身上灼烫,最后被自己虐死,是何等令人惊叹的事故。
我没有笑话谁,我在谈论何谓幸福。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身上总是会这痛那痛,便会猜想自己患上了恶疾。这几日胃部疼痛,又疑自己得了胃癌。中午吃完饭和朋友一起散步,实在已经很饱,却还是禁不住买了奶茶。春风已经冷皮冷脸不冷骨了,在没有太阳的天空下,竟能看见一网明亮的光束。吮着桂花味儿的糖水慢慢往回走,像是走在天堂的花园。这一刻忘了疼痛,也忘了焦虑,只觉得浑身舒畅,比发了一笔横财更要愉悦。当然,这一刻腆着肚子突然醒悟:这胃,究竟是吃出来的毛病。太胀了。
后来当我坐下来写这篇文字时意识到,其实,我还能写,你还能看,就是幸福之事。其它的话,都是闲来无事的乱弹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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