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全丨半溪河畔
重庆南川有一条绕着南门,西门蜿蜒而过的小河一一半溪河。她宽不过四十米,没有大江的气势磅礴,更无海域的无限辽阔,但她承载了我的诸多记忆。所以,无论我游走在长江水道;漫步在黄河岸边;欣赏着澳洲十二门徒海景;还是划着“贡多拉”穿梭在威尼斯水城;我都会眷恋这条小溪一样的河流。
我家就住在南门附近临河而居。打开后门十几米就是河滩,地名小渚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水清清的,站在岸边,总能看见,一条条小鱼在卵石边游动。居民洗衣、淘菜都在河里。挑饮用水也只需在河边刨上一个凼,少顷即可舀起一瓢瓢透澈的水,喝一口还甘甜回味。有时家里饭蒸上了锅,没得菜,哥哥们拿起鱼竿,很短时间就能钓上十几条鲫鱼做来下饭。
每当河水至一定水位,同街的大孩子就会带着我们一帮十二三岁的小孩去安鱼。方法是用一块纱布蒙在筲箕上面,中间留一个小碗大的口。在家先用菜油把麦麸炒得喷香,密封盖上,到河边才打开,洒在筲箕里。再选一块能把筲箕沉入水中又不太重的石头放在里面,然后沉如水深约一尺的冲水地方。一刻钟左右,一个人轻手轻脚的走到河边,然后几大步遄过去闪电般端起筲箕迅速回到岸上。看着纱布下活蹦乱跳的“火烧斑”鱼,我们都争先恐后伸手去抓。这种方式屡试不爽,少则三四个,多则十几个。
一条小河,就是我们的主要玩伴。孩提时代,正是社会动荡期,书本知识学得不多,少有的约束倒练就了一些机灵。
沿小渚堰上去三百多米,就是半溪河的最深处一一渚堰塘。渚堰塘由浅至深,长不过六十米。只要不涨水,都会露出四块半米左右规则不一的石头,我们称为一石堡、二石堡、三石堡、四石堡。最后一块露出水面,齐人高又宽大的,称阿弥陀佛。夏天,不会游泳的孩子,在会的带领下,先在浅滩学狗刨沙,会几下后,才由人护着从浅滩游到一石堡。游的距离也就三米远。慢慢地是二、三、四石堡。距离越来越远,水也越来越深。最后,敢站在阿弥陀佛上“栽迷头”(跳水,头先入水)就算完全会游了。会游的人都爱比个输赢,迷头栽下去,看谁“迷”得最远就是胜者。
有一次,游完泳,我与同街两兄弟闹起了矛盾。我一人拉开架势就要同他们干。本来我就比他们小点,对手又是两人,我自知是打不过的。但不晓得哪来一股热血冲上了头,没等对方出手,捡起一坨石头就砸过去。石头正中他哥的左前额,顿时鲜血直流。我嘿倒了,转身就跑。接下来当然是家里大人的道歉,带去上药。我回家也难免挨一顿打。那时的人很单纯,对方没提过什么营养费,疤痕补偿费的。
少儿时代是在一片打倒声中渡过的,上至京城下至省、县乃至居委,到处都是打倒某某某。耳濡目染也就学着跟风。
夏天,一帮孩子爱在南门桥上“滴大炮”(跳水,脚先入水)南门桥是一座木制古桥。桥面隔水面有三米高。“滴大炮”时要翻过栏杆,脚站在很窄的边沿。向下“滴”时还要一手扶栏一手高举,喊一声:打倒某某某的老汉。然后纵身跳下,一个接着一个,前赴后继,像是很英雄又悲壮。我们喊的某某某的老汉,与政治无关,就因为他家没娘,弱一点。其实也没欺负的意思。
夏季雨多,半溪河每年都要涨一两次水。一但涨水,小溪就如咆哮的“黄河”,翻卷的水浪裹挟着泥沙、包谷高粱杆、断枝烂丫一泻千里。这又是我们展现另一种壮举的时刻。就是“抛滩”。一个个从小渚堰下水,随着汹涌的波涛同烂枝烂丫一起翻滚,让湍急的洪流冲到一公里外才上岸。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怕。
孩子打堆,也有恶作剧的时候。河畔岸边草蓊蓊树秾秾的。偶有人在隐蔽处卿卿我我。这时我们就会捡起石头,齐向河心甩去,让激起的水花溅在他们身上,往往会将其嘿一大跳。当他们爬上坡寻找,眼前又是一片静默的田野。另一种方式就是大声齐吼“派出所的来了”,然后翻开脚板就跑。都是些楞头青,哪管它鸳鸯真假。
其实,大人还是不让孩子自己去“洗澡”的。所以,每次回家我们都要用泥沙在身上抹一下,以示没下河。
八十年代后期,我家小女也到了游泳的年龄。只是我们玩耍的地方已被污染。只好带着她沿河而上,走一小时的路,才有一处小孩勉强可游的地方。
后来伐木造田,开矿设厂更甚。河床增高,水位下降。河水四季都浑浊不堪,浅滩卵石上沾满了绒毛,黄黄的,到处像毛毛虫在蠕动。让人看着恶心,不忍目睹。大自然赠予人类的母亲河,千百年来哺育着我们的祖辈,瞬间即毁在这个时代,着实让人撕心的痛。
世纪更替,我正在城建委下属一公司负责。曾受命组织人力对河道进行过几次清淤,但治标不治本。 历届政府对河道也进行过整治,只是周而复始、收效甚微。
让半溪河从蜕变转蝶变,还是二00九年至20一一年间。全区聚所有之力,对河道及两岸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首先是关停上游有污染源的企业,再筑一个拦沙坝,沿河两岸修建专门的排污沟,并构筑河堤。一次性将河中淤泥清净。沿河还修建多座机械式拦水坝。河岸人行道及健身步道全用花岗石铺就。河岸精巧的石柱栏杆镶嵌一块块石牌,携刻上世界自然遗产金佛山的各种图案及名言名句。造型各异的桥梁飞架两岸。
改造后的半溪河,关上水闸,水深四米,湛蓝如镜。微风拂来,荡起点点涟漪,每年一次的冬泳比赛,与散落的垂钓者,宣誓着水质的回归。不过渔者打发时间的意味,更浓于鱼儿上钩的心欢。
沿河收入眼帘的,不是“花红树绿柳絮纷飞”能描绘的。真可谓春有百花、夏有桃李、秋有银杏、冬有腊梅。不信?瞧瞧!紫叶桃花,赭色的叶托起一束束鲜艳的朵;粉团蔷薇,白里透红不逊牡丹;野蔷薇,花瓣五裂,流出淡雅幽香;红花继木庄重如一个个绣球;鸡爪凤同变色龙,春季暗红夏季变绿秋反深红,荊头还站立只只斑斓的蜻蜓迎风起舞;山色堇如比冀的彩蝶,喻梁祝双飞;初春,柳树披上绿纱伫立岸头;仲秋,银杏熠熠生辉,惹人眼球。还有……都会在需要的时段展现各自的风彩。
晨曦初露,懒懒的阳光穿过树梢斑驳地涂抹在地上。你沿河吮吸着饱含负氧离子的空气,鼻头却掠过缕缕芬芳清流。耳畔则听“吱吱”喳喳”“叽呱儿叽儿”此起彼伏鸟语合唱;还见它们一只只闪着双翅俏立枝头,自由自在,悠闲快活。夕阳西下,你走上正阳桥,欣赏雪白的倒影。不小心路人“咔嚓”一声,将站在半真半假圆上的你,同落日余晖收入画中。入夜,一镰月亮静静地躺在水面。定会勾起你对满弦时嫦娥玉兔的思念。
雨天,丝丝细雨斜织着簌簌落下。你尽管放心观风望景,平整洁净的花岗石地砖,不会给鞋面沾上半点尘土。烈日焰焰的酷暑,只需徒手两岸,娇阳炙不伤你腻脂般肌肤,有香樟、黄葛树冠为你蔽出一路凉风。
小巧的半溪河,没有西湖的浩淼但比它精致;没有皇城北海的精致,但比它亲民。河中不见了稚童的嬉戏,岸边没有了卵石散落的沙滩;但随处可见耆者健步的身影,休闲椅上情侣的缱绻。鸟瞰她,更 像一条天宫赐予的玉带,秀丽缤纷。迤逦着串连在南川城心。
我不愿码一堆文字,让她呆板的贴在纸上。君若亲临,必会感受她四季皆是景,五步均是画的暄妍风姿。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陈培全,重庆南川人。1984年毕业于 四川电视大学汉语语言文学专业。爱好新闻,散文,诗歌。1989年开始下海折腾,至2017年退休。现静下心来,写写文章动动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