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银杏，轻轻落，缓缓归

266.银杏，轻轻落，缓缓归

一

这几日，每逢走到楼下，看着那成排的银杏树闪着明亮的黄色，我就会感到一阵无法言说的幸福。美是让人幸福的，是无法令人抗拒的幸福。喉咙不舒服，想必是要感冒了，走路时脚步沉重了些，但一见到树上那明晃晃的色彩，那么齐整的黄，黄得没有一点杂质，心中便生出无限的喜悦与忧伤。

这真是极其复杂的情感。

喜悦也是真的，忧伤也是真的。

片片落叶着于地上，路上杂乱的车，偶过的三轮，还有缓步行走的人，都仿佛上了色，通透的色，纤尘不染的色。我便觉得，楼层高，没有电梯是可以原谅的，楼梯促狭也是可以原谅的。偶尔听见楼道里人来人去的声音，也是可以原谅的。

今年的雨水是极为仁慈的。后市街的银杏被阳光过度宠溺了。叶子最茂盛的时候，不着风和雨，它们便只管疯狂地长，长得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等到入秋了，天气却不见凉，偶有风也是温柔可亲的，强劲的枝干安安稳稳地守住了那些枝头的叶片。入冬时节，叶子是一点儿一点儿渗出明黄的色彩的，先由浓绿到淡绿，然后，淡绿的叶子边缘一点一点地出现黄色，像是某种神奇的力量侵蚀了叶子，慢慢地，黄色侵占了整张叶片，整树的叶片，整街的叶片。那些叶子似被浸到黄色的水彩里了，捞起来，抖抖水珠，又飞回到了树上。

叶子黄了，天公作美，连风和雨也舍不得来打搅这明亮的街道。

若风雨有情，也会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吧。

二

我不止一次因银杏停下脚步，也不止一次抬头。手机里也不止一次留下叶子的灿烂生命。只是我告诉自己，这个冬天，因童年玩伴的逝去，戒了朋友圈里的银杏。若是往年，此刻，早已迫不及待地摄一张又一张来装饰自己明亮的梦境。

生命仿佛走入了另一个阶段。

像往常那样去医院复查。李医生继续给我减药，像是快要结束药的束缚了。不知为何，没有悲喜，很平静。也许，某一天，医生突然告诉我，你可以不用来复查了，又或是可以不用这么频繁地来医院报到了，我会不会很怀念这段闭着眼睛也知道如何乘坐地铁从哪个出口走出的时光？

一定会的。

人，若没有了记忆与怀念，那生命该多么苍白无力。就像几十年不见的童年伙伴失去生命的那几日，我脑海中的三十年前的影像每日倒带似的轮流闪过，那条小溪里的欢声笑语也一并在眼前一遍一遍地流动。再也回不去的光阴，却在生命的河中默默地告诉未来，该如何珍惜当下，该如何珍视自己的生命。

每次去医院复查，下楼左拐，但我都要转过身来，虔诚地望一望那条金贵的路，在银杏的装饰下华美灿烂，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向前走。

这银杏，就如稍纵即逝的青春。叶子落了，明年又再生的时候，而青春的光阴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三

喉咙的不舒适感悄悄地穿透大脑，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我想躺下，但一躺下，便感觉那昏沉的感觉更加凛冽了。

在心里不断地计划着这几日要完成的事务，某一天做什么都有了规定，也在幻想繁劳之后的喜悦与放松。万事万物皆为轮回，每年的十二月份似乎并没有停下来过。

往常，这些日子会忙着走到山里去，走到湖边去，走到枫林晚景中。

这一年，我忙着坐在某个小茶吧里，忙着去电影院中，忙着在键盘里寻找方向。

记得去年，我说，杭州的秋天是很令人躁动的，不出门，便觉得虚度了这光阴。今年，变了一种心情——明年的秋天照常寻访人间，后年如是……

这样的情愫在身，便感觉通透了些，对自然的风情也便不再有执念。

只是，有些东西还是放不下。

比如，敲敲打打的琐碎，有时候，这也成了养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在这一个小时里，喉咙隐去了呼啸而来的脆弱，眼睛里闪过一片一片叶子的形状。

窗外，安静得没有一丝风声。银杏，轻轻落，缓缓归。

（每年的深秋初冬，都有同样的幸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