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122 | 吴春红：童年的玩具（散文） / 四六文摘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蒋述卓题

童年的玩具

·吴春红

有许多东西，是不需要缘由的，例如喜欢，例如记忆。因为一句话或一件事，有时甚至不需要任何媒介，思绪一下子便穿越了时空。时光里的那些人、那些事被记忆重组，早已不是本来的完整的面目，但丝丝缕缕，偏清晰如昨。前些天，有个老同学看完我一篇关于老街记忆的文章，对我说：“少了男孩子的那些事，从街头到街尾玩弹珠……”真好，原来，那些老去的时光，从来都不是孤单的。那时候，有人一起走，现在，有人一起念。

其实，那时候玩弹珠的不只是男孩子，女孩子也是经常玩的。龙眼般大小的七彩玻璃珠，一毛钱能买十颗。只要场地够大，玩弹珠是不拘多少人的，一人在地上放一颗，轮流着来。我们就那样随意趴在地上，曲起大拇指与食指（或中指），对准自己的弹珠轻轻发力，手指上的力，随着弹出的珠子发出去，力度的大小控制着距离，也瞄准了“目标物”。被撞上的珠子，就是自己的“俘虏”了。这种玩法，可以圈定范围，也可以不定。不定范围的时候，一个下午可以把周围几条街玩个遍。也有比距离的，界线内，谁弹出的珠子远，就算谁赢。儿时，家里用的还是柴火灶。不知是谁带的头，把玻璃珠放进烧着的灶膛里，“噼哩啪啦”几声，珠体上就有了不一样的裂痕，斑驳交错，每一颗有不一样的纹理。放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七彩光芒。这样的事情被争相效仿，烧好了又攀比着谁的更好看一些。也有一个不小心烧过头的，就只能变成玻璃碎渣留在灶膛里了。当然，这些“危险的坏事”得偷偷地做，要是被父母发现，免不了一顿骂。

可以让我们蹲在一起玩一下午的，还有“公仔牌”。“公仔牌”是一大张的，上面行列整齐地印着一张张多彩的图画，都是当时最流行的动画片或电视剧明星，也有各种器械和动物的。男孩喜欢买机器人或枪械类的，女孩多买明星或可爱动物。我们买来，用剪刀描着线条一张张剪下，剪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生怕手一抖把线给剪歪了，那样图画就不好看了。剪好的公仔牌，可以两个人各放一张在掌心，手对手拍着玩，也可以一摞摞玩。后者是把公仔牌多张叠起放地面，然后在旁边用力拍，利用手拍地面扬起的风把纸牌吹倒，吹倒的就算是自己赢来的。这样玩是有技巧的，你得用巧劲，不然手拍红肿了也赢不了几张。

儿时总是顽劣，不管父母如何管制，总能找到机会溜出去玩。从大街、米街、后底溪、街头宫町……到大帝公山。大帝公山因为有座“大帝公”庙而得此名，其实那座山叫龟山，我们的母校就在山脚下。我至今记得小学的校歌，第一句便是：“龟山下，阳光灿烂，梅河畔，鲜花开放……”龟山上有各色花草树木，各种鸟虫。从大帝公庙右边的小路往上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奇石，水潭，小小的瀑布。有一股泉水从山顶蜿蜒而下，一年四季水声潺潺。对这座山，我们的情感是深厚的，那里留下了我们许多快乐时光。

男孩们最喜欢掏鸟窝、捉麻雀，用尽各种法子和工具。最常用的一种是用树枝和橡皮筋做成的弹弓，捡个小石子就能当子弹，但大多是百十发中不了一发。爬树掏雏鸟，偷鸟蛋。最兴奋的是烧蜂窝，不管是蜜蜂窝还是马蜂窝。烧好后，成蜂跑了，黑乎乎的蜂窝里有蛹或者幼蜂，已经烧得半熟，直接拿起就往嘴里送。口感是没有的，但是被烧烤后的蛋白质很香。有时，我们也三五成群地去学校后山挖水晶石。所谓水晶，其实是没有完全晶体化的小石子，在开山挖石时被采出，散落在山路上。那些细碎的石子，大多一半是透明的晶体，一半是粗糙的石头，被我们小心地挑拣、珍藏。二十多年，校园已经变成了荒地，山上的那股甘泉也将近枯竭。但是，从山路上寻来的几颗水晶石，依然完好地保存在我的抽屉里。每一次翻出来，都是对童年时光的缅怀。

水晶石是收藏的，要说玩，我们更喜欢麻石。“拨石子”是我们课间最常玩的游戏之一。一组四颗、五颗，或者七颗，玩法是多样的，规矩自己定，一般分粗细两种形式，区别在于捡石子时，手能不能碰到旁边的其他石子。先挑一颗称手的母石，再一边丢着母石一边捡起其他石子，从一颗到多颗，只要每一颗石子都能稳当地捡起，一轮可以玩好几盘。石子掉了就换人玩。粗糙的地面，总是把我们的指甲都磨得变了形，但我们乐此不疲。如果谁有一组形状稍圆，大小称手的麻石子，一定会受到一群女孩子的欢迎。

儿时玩的游戏，基本是群体活动，拔石子、跳格子、丢沙包、跳索子……都是。沙包都是自己用碎布缝的，里面装的不是沙子，是棉花或布碎。玩丢沙包也不拘人多人少的，平均分两组，用粉笔在地上画一个方圈，一组圈内，一组圈外。在圈外的一组用沙包砸圈里的人，你若是圈里的，可以躲，也可以接沙包，接住了可以变被动为主动，拿起沙包往回砸，接不住或被碰到身体，就算出局。“跳索子”跟现在的跳绳不一样，一般都是三个人以上，多时十几个人，人多了就分组比赛。我们多用粗橡皮绳，两头连接打结。玩时，拉开成长方形或三角形，一组拉绳一组跳。绳子放置的高度，从脚踝到头顶，难度逐渐加大。跳，跨，踩……跳的一组总是力求完成最高难度，一边“跳索子”，一边大声唱着歌谣：“……我和姐姐采棉花，姐姐采了三斤半，我采了一朵玫瑰花，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那些稚嫩而充满快乐的歌声与笑声，从来没有被遗忘。

再有什么？再有就是爬树摘果子，烧红薯，到田野里挖三叶草的根（那时以为三叶草肥大的根是麦冬）。到菜地里摘番茄，摘没有长熟的瓜果，动手做简单的玩具，围成一堆玩“公仔牌”，摘“臭刺”的果子当子弹，捉蝴蝶做标本，捡各种各样的叶子做叶脉书签……童年时，虽然玩具少，可是天地宽。那些有花有草有天空的地方，带给我们的，是任何玩具都给不了的快乐。

念起这些，才发现童年时吵着无聊的时光，是多么生动而有趣。那些时光，我们曾经厌弃，是因为感觉总也过不完。待到已经走远，再也回不去时，才真正体会到珍贵。或许，我们总是这样，珍惜总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