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废人,此生不枉宜兴

△94版郭靖和黄蓉(张智霖、朱茵饰)

  昨天晚上的朋友圈又被我大宜兴的大美黄昏刷屏了。
  的确,宜兴那么美,连金庸都情有独钟。
  793年前(公元1223年,南宋嘉定十六年),郭靖黄蓉曾来过宜兴,并小住数日。不过来的不是时候,当时杨梅刚过,葡萄未熟,太湖正是蓝藻爆发,遍眼水华。
  如果说《名人笔下的宜兴》还有未收录的名家名作,那么《射雕英雄传》便是其中之一。可惜其中的宜兴部分东零西散,无法整理成篇。
  查先生对宜兴是青睐有加的。环太湖城市群顺时针过来有滨湖、吴中、吴江、南浔、吴兴、长兴、宜兴等地,他毫不犹豫建了一个归云庄的群,群主是我大宜兴。
  我八年前曾经考证过归云庄原址,结果惊掉一个二下巴。有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座『太湖西畔』的归云庄居然的居然就在周铁前徐渎自然村附近,而那一年,我是这个后行政村的定片片长。
  是了,岳飞在这儿两度平过湖寇,收伏杨虎,抗过金兵。
  陆乘风被黄药师打断了腿骨逐出桃花岛之后,一路往西,卧行372公里,来到周铁。途经徐渎,大概听闻这里90年前曾是岳爷爷战斗过的地方,向风慕义,见贤思齐,于是就此安营扎寨,做了太湖群盗之首,节制各寨水盗,抗宋官、抵金人。

△船将近岛,郭靖已闻到海风中夹着花香,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白,繁花似锦。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查先生再博学,千算万算,这一次终于算有遗策。
  郭黄二人离开归云庄是六月初五,阳历是七月十四。此时前后,历古以来,都是每年蓝藻成灾时。又哪里有什么『大小船只向四方分散,渐渐隐入烟雾之中。湖上群鸥来去,白帆点点,青峰悄立,绿波荡漾,又回复了一片宁静』。此其一也。
  二者『其时方当盛暑』,天时正当炎热。江南民谚云:『六月六,晒得鸭蛋熟。』火伞高张下行船,尤为烦苦。如此炎炎赤夏,两人居然泛舟湖上,蓉儿还一本正经地说起了陶朱公范蠡怎么襄助越王勾践报仇复国、怎样功成身退后与西施归隐宜兴湖㳇泛舟太湖①的传说。难道在舟山群岛②长大的小妖女真的天生不怕晒?不知黄姑娘有没有提到武功天下第一、『三千越甲不可敌』的牧羊女阿青呢?

  三来湖中初遇陆乘风,这位垂钓渔父,船中一竿独钓,大伏天的,竟然还有僮儿煽炉煮酒,陆庄主这是在提取蓝藻核酸还是代煎中药啊。一见靖蓉二人,立马『取出下酒菜肴,斟酒劝客』。『三人对饮了两杯』之后,又『连斟三杯酒,杯杯饮干』。回到庄中,旋即吩咐陆冠英『快命人整治酒席』。宋人爱茶远甚于今,其时茶肆流行,士人饮茶之风尤盛,何况身居陶都文邦。乘风兄这是有多爱喝酒?他说『才人不遇,古今同慨』,莫非果真有『一腔愤激,满腹委曲』?虽以『五湖废人』自伤自贬自嘲,胸中仍是豪情满怀?仿佛那年那月,那个临湖远眺、负手而立的竺山以西?
  归云庄在《射雕英雄传》中是一个无可替代的重要舞台,这个承载着故事复线并进和人物命运集散的码头,竟然是我大宜兴,竟然是我徐渎村!

△归云庄大会师(83版《射雕英雄传》剧照)

  一直觉得这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仿佛殷离终于知道『张无忌便是曾阿牛,曾阿牛便是张无忌』,原来眼前人就是心上人;又仿佛错进错出的韦小宝,对每一次因缘际会而忽然改变的某种现状,很久都缓不过神来。
  两人(郭靖、黄蓉)沿途游山玩水,沿着运河南下,这一日来到宜兴。那是天下闻名的陶都,青山绿水之间掩映着一堆堆紫砂陶坯(pī]),另有一番景色。
  显然,他们俩是从无锡过来,经过武进、分水,过周铁,往洋溪而去。某次金迷约聚,说起宜兴旅游,我借着酒兴胡说九道,如果此生能有机会主政周铁,定要动议复建归云庄,还原一个真正的奇门遁甲。有些话无异痴人说梦,有些事幸好没有机会梦想成真。
  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查先生自然是智勇双全,仁厚宽和,所以山水皆乐。写得最细腻的四场水戏,首推《书剑》。钱江听潮,自是从小耳濡目染。《天龙》和《神雕》之外,还有《射雕》:
  更向东行,不久到了太湖边上。太湖襟带三州,东南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古称五湖。郭靖从未见过如此大水,与黄蓉携手立在湖边,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不禁仰天大叫,极感喜乐。

△太湖七十二渎之徐渎即景

  查先生写的『襟带三州』,指的是苏州、常州和湖州。这一段实写,文字虽大气,然则身在西太湖,描述得却好像是东太湖啊。写到这里,忽然发现,今天已经有点一反常态,一再吹毛求疵了。
  无崖子只道画的是李秋水,可是不知不觉之间,却画成了她的小妹子。
  同样,查先生笔下的西太湖,更像是姑苏城外的东太湖:
……离岸渐远,四望空阔,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
……郭靖与黄蓉坐在横桁之上,阵阵凉风自背吹来,放眼望去,繁星在天,薄雾笼湖,甚是畅快,真想纵声一歌……

  金庸是来过宜兴游过善卷洞的(1992年5月3日),有当年的《善卷镇志》和次日的《宜兴日报》为证。但是在写《射雕》之前有没有来过,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查到有记载和报道他在92年之前来过宜兴的文字。单从他对两洞的描写来看,应该是没有来过,两个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竟只用了『奇幻莫名』四个字的虚写。
  想来太湖沿岸的城市先生应该基本都去过吧。比如夏梦的老家,苏州。他是借着写姑苏慕容的由头,去了菱湖深处的曼陀山庄吗?他有没有像鸠摩智一样,在千港百汊的百曲湖中迷失了方向?
  陆庄主不仅喝酒性情,做人更是热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宜兴,自然是要推荐几个好去处:
  酒筵极尽丰盛,酒后回书房小坐,又谈片刻,陆庄主道:『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天下奇景,二位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慢慢观赏。天已不早,两位要休息了吧?』

△梅超风练功处(宜兴张公洞)

  地主之谊是宜兴人骨子里的惜客好义,管吃管住,一带一路。
  中饭过后,陆庄主命两名庄丁陪同他们去游览张公、善卷二洞,那是天下胜景,洞中奇幻莫名,两人游到天色全黑,尽兴而返。
  果不其然。可不知陆庄主有没有动用关系请旅游局的朋友免了两洞的门票。
  可是,问题又来了,归云庄到善卷洞近50公里,善卷洞到张公洞差不多30公里,张公洞再回来也要40多公里,光是马程,就要5个小时左右③,再加上两洞的游览时间,中午过后到天黑回来,这时间……显然不够啊。而且南宋时,两洞还未经整修,还没有完整的游览动线和进出回路,这两位只是在门口拍了个照到此一游就走了吗?
  也不知怎么,今天尽和查先生过不去了,有事没事骨头里挑鸡蛋。这是为了显示我对大宜兴比查先生熟吗?

△『靖哥哥,你说宜兴好,还是桃花岛好?』

  如果不是给西毒欧阳锋一把火烧成白地,或许归云庄保存至今,也是热门旅游景点之一了吧,周铁也可以顺理成章做成特色小镇。陆乘风定居宜兴二十余载,最终携家北上,移居大胜关④,之后一病不起,英年早逝。是因为,心里一直都念着他的五湖吗?

丙申年 甲午月 甲戌日

注①:范蠡西施的传说在宜兴各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版本。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是西施被窦皇后所害之后,为渔夫救起,逃到宜兴,发明了罟(gǔ)网,助力滆湖渔业。后在在水庵(我的小学母校)课徒授琴期间,与范蠡重遇,相携去了丁蜀,隐居台山(现湖㳇磬山寺附近)。范大夫跟当地村民学习拉坯制陶、走泥烧窑,在原来抟土作瓮的基础上,改良技术,优化流程,成为了一代制缸先师和陶瓷产业发展的奠基人。我的老家闸口,以及附近,有许多地名,比如归美桥、西施荡、鹅洲,都与西施有关,这些地方,至今还有许多关于范蠡和西施的民间流传。

 ②:《倚天屠龙记》第三十九章『秘笈兵书此中藏』里,黄衫女子给张无忌的青布小包中有两块黑色铁片,其中一块上刻蚀有『普渡山东桃花岛』七个小字。另,金庸在新修版《射雕》中明确了桃花岛位于浙江境内,见第四回『黑风双煞』中『韩小莹低声道:「是桃花岛的人物?那是我们浙江同乡?」』第二十九回『黑沼隐女』末尾加注:『黄药师是浙江舟山桃花岛人』。

 ③:成吉思汗的骑兵长途奔袭俄罗斯公国首都基辅,星夜兼程也才三百里,这还是耐力极强的蒙古马。

 ④:大胜关位于信阳市罗山县引远乡竹竿河走廊,是河南省的南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公元1091年九月初二(北宋元祐六年),萧峰曾偕阿朱来访,其时丐帮副帮主马大元新逝,马夫人康敏孀居信阳西郊,离城三十余里。公元1217年(南宋嘉定十年),十三岁的穆念慈因了两个曾经礼先一饭的乞丐引荐,在信阳的一所破庙见到了洪七公,学得一套逍遥游拳法。

(来源:为你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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