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名妻
家有名妻
作者刘海北,席慕容的先生,是个研究理论物理的人。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虽然隔着那道浅浅的海峡,席慕容,这位台湾女诗人的文字还是在上世纪80年代无声地吹拂了过来,定格了无数青春心灵关于诗歌的记忆……而她和丈夫刘海北的爱情故事,一如她的诗美丽清新。在布鲁塞尔结婚的那个春天,没有豪华的婚庆仪式,却有他送给她的一把柔白的小苍兰。从默默无闻的穷学生,到台湾高校知名的教授,这把小苍兰的清香,仿佛在他们美满的婚姻路上幽幽地萦绕着。
将来注定怕老婆的人
念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大姐命令刘海北画一个女人。
在当时,刘海北的美术成绩高低起伏很大。凡是成绩优异,甚至包括了一次比赛的冠军作品在内,都是大姐代为捉刀的杰作;凡是成绩低的,都是地道的拙作。
刘海北想此时大姐命令他画一个女人,一定是不存好心,要出他的洋相。于是顿时不服气起来,拿过纸笔精心地画了一个女人。大姐接过去一看,笑着说:“你将来一定怕太太,不是怕她凶就是怕她出名。”刘海北问她为什么,她解释说:“因为你画的女人特别壮而且大。”虽然刘海北当时对她那一套心理测验一点也不服气,可是从此在心里种下了一些隐隐的忧虑。
进了大学,刘海北才发现自己不敢对女同学讲话。尤其是面对漂亮的女同学,简直舌头发硬,浑身发抖。尤其是听过一些唐璜型同学的自白,更是把刘海北吓坏了。从他们那里听到的,是挫败多于成就。的确,那时代男性人数比起女性多得多了,年轻的女孩子气焰甚高。要想追到一个女朋友,最少要通过耐力、智力、定力和财力四大测验。
听到这些经验,真使得刘海北望女孩而却步。于是每逢假日,干脆躲在家里。
这个人我非要不可
出国进修以后,刘海北失去了家的保护,同时又感到女孩子实在可爱,只好鼓起勇气来面对女孩子。正当刘海北武装自己准备面临四大考验时,居然发现女孩子并不像传说的那么可怕和不讲理。尤其是比他们晚四五年毕业的女孩,和他们同时期的女同学们已大不相同。这些年轻的女孩会自费和你一同去吃饭、看电影。她们已经把自己提升到和你平等的地位了。
当然,那时刘海北并没有料到后来的“名妻”席幕容就在这些女孩子中。
席幕容和刘海北相识在比利时鲁汶大学中国学生中心。他们都是从台湾去比利时的留学生。一个是学油画的,从小对数字就不感兴趣;一个是学物理的,沉迷于数字世界中。鬼使神差,两个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相爱了。
那是在中国学生中心的一次周末餐会上。同学们在厨房里包饺子,席幕容打下手,大家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气氛很让人开心。突然,她听到有人问一个学生“为什么不吃饭再走”,那个同学边开门边说:“抱歉,我约好了去接人,等会儿再来。”
这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吸引了席幕容,她从厨房伸出头去看,可是只看到被关上的门。“声音这么好听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呢?”席慕容很好奇。
几个礼拜后,中国学生中心再次聚会,她终于看到,有着好听的男低音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此后,席慕容发现了他很多优点:比如他知识面广,兴趣遍及天上地下;比如他对猫很怜爱,会给老猫和猫宝宝做舒适的窝。最感动席慕容的少女之心的,是他的善良。“那时我们留学的中国同学在一起活动,晚上回宿舍要经过一段夜路。有的男孩子会说,我只送我喜欢的女孩子回宿舍。可他不会,只要看到有女孩子落单了,不管是不是他喜欢的,也不管高矮胖瘦,他都会送她回家,因为他觉得女孩子应该受到照顾。”
席慕容对刘海北的尊敬和爱意由此而生,“这样的人心地一定非常好,对于普通朋友他都能这么照顾,那么,对他的太太、小孩,他会怎么照顾?这个人我非要不可。”
而刘海北在最初和席慕容交往的时候,发现她最具北国气质——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从心到口是一条平坦笔直的大道,没有一丝拐弯抹角。对刘海北这一个既缺乏经验,而勇气又稍显不足的逾龄学生来说,真是最理想的对象。“来电”以后,想到的当然是婚嫁问题。这个时候,刘海北已经有了九成半以上的把握,她将来不会对他太凶。可是她是不是会出名呢?于是心中一盘算,她是学油画的,环顾世界各国,看画的人口毕竟有限,要想靠画出名谈何容易!于是下定决心,非她莫娶。
回国以后,席慕容最初安分地作画,开画展,虽然名字也上了报,并不见得出了什么名。有一天,她灵机一动,画了一张油画并在其上题诗一首,后来这张油画在展出时居然相当轰动,那首诗得到很多好评。食髓知味,除了在画上写诗以外,还在一幅较大的油画上写了散文。从此以后,杂志出版界开始接受她的诗和画,并且常有稿约。而后,她的散文和插画,经常在报端和刊物中出现。从此她以画挤进了文艺界。因为文艺读者的人数远远地超过了看画人数,她真的成为刘海北的“名妻”了。
女诗人丈夫的功用
最初名妻每写完一首诗,都先给刘海北看一遍,问刘海北懂不懂,看不看得出来她想借这首诗表达什么。有一天打开电视,正在播放国文高中教学,授课的也是和她在同一学校执教的女同事,所以就听上一听。那天的课目是白居易诗,说是白居易每成一诗,一定先请一位老妪过目,如果老妪看懂了,才算真正的完成,否则一定要改到她看懂了为止。于是刘海北明白了,刘海北的功用居然和那位老妪一样。
名妻不在家的时候,总是刘海北接电话,请对方交代要转达给名妻的讯息。就有那么两三次,对方问刘海北是谁,刘海北回答说刘海北是名妻的先生,对方顺着说:“席先生,您好。”天哪,居然给刘海北冠上了名妻的姓。一当刘海北正名“敝姓刘”以后,对方连连道歉,刘海北想他这时一定比自己更尴尬。身为一个大男人,多少有点是沙文主义者,要想把这件事处之泰然,非要有很高很高的涵养才行。
还有一件常常发生的事是给刘海北作介绍的时候,介绍人为了加深对方的印象,常在介绍完了刘海北的姓名、职业、学历甚至生辰八字以后,再加上一句:“他就是名妻的先生。”日后可能没有几个人还记得刘海北的姓名,可是一定记得刘海北的婚姻状况。
在家居方面,名妻也和别的家庭主妇一样,有些事喜欢做,有些事不喜欢做。
她最不喜欢做的事,恐怕就是买菜和烧饭了。提起她煮饭的历史,就刘海北所知道的,可以追溯到她刚出国的时候。那时她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自己什么都会,居然有一天自告奋勇,要烧几桌菜请诸位同学品尝。当菜一上桌,引起一阵欢呼,因为每一桌上都是五颜六色,构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于是有位同学自告奋勇,冲到街上去买底片回来拍照留念。没想到大家尝了一口,就没有人再讲一句话了。从此以后,也没有人再烦过她烧饭了。
常有人问刘海北太太比自己出名是不是很不好受。其实现在已经是什么时代了,任何人都有不幸出了名的机会。就刘海北个人来说,除了不能忍受给他冠上妻姓之外,很以拥有名妻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