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期/冯新生作品/《扇子啊！扇子》/梁剑清读

文丨冯新生

入夏，闲坐书房时，我总想起扇子。尽管眼下解暑纳凉首选应该是空调。

我一向认定，集文化、历史、人物、工艺、情趣以及实用、欣赏、交流、收藏为一体的扇子，从古至今，一直被人们所珍爱，这是华夏文化传承的现象之一。

京城深巷、古槐民居，是我出生及幼年、少年成长之地。记得每到炎夏，北京西城区后罗圈胡同口的多座门楼内，邻里们相聚笑谈。多把京城人极熟悉且散发着缕缕清香的芭蕉扇随处可见。直到舒缓的扇影伴着夕辉、棋声、笑语，迎来明月高悬和万家灯火。尽管电扇、空调早已进入寻常百姓家，可驱蚊、可解热、可遮阳，洋溢市井人情味儿的芭蕉扇逐渐被冷落，然而，,每当我在郊区大集见到这类老物件，仍伫立联想，引发对往事的追忆。

“芭蕉扇”一词，是人们习惯称谓。不知是否受了《西游记》“行者三调芭蕉扇”的影响。总之，此称谓有误。近年来，我无意间在资料中发现，芭蕉扇本非芭蕉叶所制，而是由一种叫蒲葵的叶子经选摘、晾干、压平而成扇。说来惭愧，曾伴随自己数十年、常勾起儿时记忆的手中之物，竟然,数十年被我误称。由此，若隐若现的歉疚感，引起我对扇子分外留意。

中国扇子，与华夏美景、传统艺术相辉映。拥有画境般美景的苏州与杭州，不仅山光水色养眼、美味佳肴适口，苏扇、杭扇的产地。漫步苏州街市，会很轻易嗅到檀香扇的清馨。手把美扇，但见轻灵柔风、纤巧玲珑，若牵手苏女。记得那日，我跑了很多书店，走访多家扇厂，试图追溯此扇的缘起，最后空落而归，只是在清史典籍上，看到了几行与檀香扇有关的文字：“旗人纳兰性德，得皇上所赐檀香扇一把，题诗三首,以铭圣恩。” 为此，我在落日余晖之下，独坐苏州虎跑泉边青石上仰天长叹，为何一款名扇的出处变得扑朔迷离？虎跑泉不答，淙淙流韵，伴随一弯明月缓缓升起……

来到杭州，我又开始关注杭扇。在西湖之畔的一位藏扇者家中，我拿起一把把杭扇细细赏读，方知杭扇以黑纸折扇为上佳之品，制作历史已有数百年。我在藏扇老人家的书海里，像海底探寻一样畅游潜望，似乎看到，宋室南移后，杭州大街商摊展卖的细画绢扇、细色纸扇、异色影花扇……如夏花般灿烂。

出杭城、入绍兴，清风扇影还是一路伴随。在“题扇桥”畔，我听到当年一段趣事：书圣王羲之在会稽做官时，遇一贫苦老妪卖扇，因长时间无人购买而悲泣。羲之马上在老妪的扇上各写数字并题名。倾刻间，扇子被抢购一空，这座桥也被改名为“题扇桥”。

翌年，我在报社负责编辑旅游商品版面，想做个名扇文化系列介绍，为此，又是一番专题走访。在湖北襄樊——诸葛孔明弹琴吟唱的隆中，我端详“羽扇纶巾谈笑间”的“孔明羽扇”；在安徽青阳九华山，我惊奇以宣纸或素绢精裱的白扇；在贵州赤水，我探询以棕叶、藤皮编织的“三都苗族棕扇”；在四川自贡，我赞叹中国竹编瑰宝——自贡团扇(又称自贡龚扇)……

扇，有的可远观而不宜近赏。如一些景区内，巨型扇骨可攀人、扇面人物的身高与常人无异。远距离遥看有震撼感，而近距离或零距离体验，则味同嚼蜡。有些扇，可近赏而不能远观。如只能用显微镜方可看到扇面诗句的微型扇。稍远观之，则一团模糊。有些扇是兵器，铁骨钢面，在鲁西南水浒旅游线上不难看到“铁扇子宋清”的“兵器扇”；有些扇是盘中物，扬州酒店一道冷拼内，蛋清为扇面、发菜为墨画、芹菜为扇坠儿、胡萝卜为扇骨……让人不忍下箸。以扇子为主题的景致，或许让观看者反思连连。我在游览北京颐和园时，曾伫立于“扬仁风”一景前沉思许久，古时，那段赠扇的故事萦绕于心头。

这座名“扬仁风”的小殿，形似扇面，一般不为游人注意。规模不大的古殿，俗名“扇面殿”，殿名出处有些意思。那年，西晋谢安为好友袁宏上任送行，临别仅赠一扇。众人不解其意。即将为官一任、聪颖达慧的袁宏，则轻摇折扇为大家释疑：“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意思是，你送我此扇，是让我扬仁义道德之风，以抚慰黎民百姓。区区一把纸扇,竟与为官之道、作人之道相融相浸，可见此扇的分量。

谈了许多名扇，思绪又落在时有蝉鸣、静长如一幅素描的京城胡同里。那毕竟是我人生中印象最深的居住地。记得夏夜，一觉醒来，母亲手中的芭蕉扇仍轻轻地向我摇着。关爱的目光注视着我。那把扇子，凝结了值得追忆一生的母爱和温情。其分量，岂能用轻重、价值来评估?

作者介绍

冯新生（心声）：资深新闻媒体人、北京作家协会会员。

自1979年至今，在省市级以上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约7000余篇（首），曾在国家级、省级刊物征文中获小说一等奖、诗歌一等奖、散文二等奖，千余篇文学作品被新华书店发行的文学丛书选载，500余篇小说、散文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文艺台选播，300余篇游记散文被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教育学会中语会所编的《课外语文》转载。撰写、出版后在全国新华书店发行的著述有小说集《茉莉香茶》、散文集《物华天宝》《游出滋味》、《行者手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