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农业农村局局长的产业发展思路：啥能赚钱就发展啥

礼泉县种石榴的农民

有一次跟刘镇（木美土里集团公司董事长）在聊天时，我发现他讲了好几遍“农民怎么办？”。诧异之余，我善意地提醒道，作为企业老板，应该多考虑“企业怎么办？”，而不是“农民怎么办？”，“农民怎么办？”应该是政府考虑的问题。刘镇解释道，作为涉农企业，“企业怎么办？”的本质就是“农民怎么办？”。

我没深究，只是把它当作刘镇的家国情怀。直到这趟在渭南和周晓杰就其技术服务商业模式的可持续性进行了一次深聊，才真正体会到西北农民的盲目和无助，而作为新农人的周晓杰正是从这种残缺中找到自己的商业模式，从而获得比“五亩换大奔”更好的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

于是，这趟行程的主题就从关中平原的水果产业发展变成“农民怎么办？”。

礼泉县农业农村局局长 董志辉

“礼泉的农民怎么办？”坐在袁家村，我把这个问题抛给董志辉（礼泉县农业农村局局长）。我两年前和他结缘，已经有过数次交流，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位真正想干事的领导。

“现在国家要搞乡村振兴，最难的就是谁来搞乡村振兴？”董志辉把我的问题直接挂钩国家战略，“改革开放到现在40多年，农村一直都是人才的净流出地，能回来的人凤毛麟角，无论是读大学或者出去经商的，反过头来再回到农村发展的人特别少……”

“现在礼泉农村娶媳妇也必须城里有房吗？”我想起昨天在白水听几位农民讲到的农村事，这个奇葩条件完全颠覆了我对农村的认知，我在微信朋友圈吐槽道：“农村娶媳妇要城里有房，乡村振兴从何振起？”朋友圈应者无数，倒显得我孤陋寡闻了。

董志辉（右）在调研火龙果种植效益

“都一样。”董志辉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不过这几年来参加职业农民培训的年轻人特别多，这让我心里有些安慰。我发现，凡是发展比较好的村子，一部分是村干部比较年轻，而且有闯劲，想做事情；另一部分是村上有引路的年轻人。乡村振兴要发展产业，还是要靠这些年轻人。”

“你怎么看果农协会（礼泉县果树技术农民协作会）这样的组织？”我接着问道。我2017年第一次来礼泉时就认识了这个民办组织，相宇波时任会长，主要推广日本的种植理念和技术。

“他们这帮人我都认识。”董志辉先肯定了果农协会在新观点、新品种、新技术传播上的作用，同时也指出了短板：“这样的组织现在缺少依靠，想进一步发挥作用可能还是要靠政府，起码在资金上能保证他们有活动经费。”

礼泉县果农协会骨干在果园探讨种植技术

董志辉还提到礼泉县政府在做的“特色产业专家工作站”，这似乎只是个形式化的工作站，一年2万元的经费，所起的作用可能还不如果农协会这样的民间组织。

“那针对传统农民，政府有什么抓手吗？”我特意将传统农民与今天董志辉带我走访的几位农场主区分开来，我称他们为“新农人”或者“农业投资者”。

“我觉得政府现在对传统农民是放任自流的，”董志辉沉思片刻，没想出什么具体措施，无奈地说：“现代农业不可能靠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来做的，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让时间去消化他们。”

礼泉县第一代果农

我默然，众人也无语。

站在袁家村向北望去，有一条横亘东西的山脉，山峦起伏间有一座突兀而起的山峰，称作九嵕山，山峰下掩埋着唐太宗的陵墓——昭陵。在九嵕山的山脚下，分布着礼泉最古老的果树群落——御杏和御石榴。

作为礼泉县三大水果产业带的“金腰带”，董志辉尤其喜欢这片联结山区和平原的旱腰带，“这些地方以前特别穷，没水，种庄稼没保障，这几年我们打了好多深机井，把水的问题解决了，这些阳坡地种水果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现在这个区域基本上都是'万元果’，亩收益都上万元。”

董志辉（左）和刘镇在交流

往北，是相宇波所在的北部山区，是礼泉苹果的主产区，面积20~30万亩；往南，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大部分苹果树都已经改种桃、樱桃等特色水果，连火龙果都实现南果北移，在这里安营扎寨。董志辉还非常希望刘镇能把千阳种植成功的柑橘和芒果也引种到礼泉来。

“就礼泉的水果产业而言，你现在的定位是'发展’还是……？”我换了个话题，聊聊仍然被专家当做主旋律的产业发展。

“发展。”没等我想出与“发展”相对应的用词，董志辉已经给出了答案，“但这个发展不是新增面积，而是老果园的提升改造。礼泉现在是个'百果园’，品种特别多，陕西能看见的水果，礼泉都有。现在陕西省提出每个县要有1~2个首位产业，要做大首位产业。但我的观念是啥能赚钱就发展啥。产业做得太大，销售压力就大，受自然灾害的影响也特别大。”

套模具的御石榴

相比这几年倒春寒等自然灾害对陕西苹果产业的严重影响，在苹果产业上已经没落的礼泉因为品种结构调整得快，产业多样化，反而影响比较少。在平原地区，眼下正是桃花、梨花和樱桃花的盛花期。

“是不是礼泉农民的脑袋瓜要比其他地方的农民灵活得多？”我笑着问道。

“礼泉人吃屎都吃热的。”董志辉引用了晁无疾（原中国农学会葡萄分会会长）在礼泉讲课时的一句糙话，“从横向比较来看，礼泉农民的思想是很解放的。但从纵向比较的话，我觉得相比与这些能接受新鲜事物的年轻人，传统农民是很难跟上这个社会发展。他们任劳任怨、勤俭持家，但舍不得投资，也接受不了新理念、新技术、新模式……”

董志辉（右）在了解农民的收入

“那他们怎么办呢？这些传统农民怎么办？”我旧话重提。

“没办法！”董志辉摇了摇头说，“以务工的形式参与产业发展，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2021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