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的神秘关系网
自小写作文,很多美好的词就是春天的标配,但有时候这个季节也会带点伤感,像是一个开关,啪一声,聚光灯落在那些故去的人身上:张国荣、科特·柯本、马尔克斯、海子、王小波……
朋友圈里一下子变成了追思会实况转播,发图的,发歌的,发金句的,写小作文的……
这俗吗?有点俗。
但这些人和他们的作品,曾那么闪亮亮地进入了我们的生活,成为一个人生时期的印记,现又退成记忆的底色,才会让人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
王小波1997年4月11日去世,如果活到今天,也要六十九岁了,不知道他会是个脑洞大开、黑话频频的“非典型”人民艺术家,还是语出惊人却有点贼兮兮的老小孩。
他要是讲起“黑话”来,互联网大厂的“赋能”“心智”“链路”“颗粒度”都要靠边站。
你是什么时候读王小波的?除了照片上傻大黑粗的皮囊,他还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不如一起看看王小波人生中最亲密的人,是怎么回忆他的吧!
李银河
(社会学家,王小波的亲密爱人):
“我不忍心让那样一个智慧的头脑去干粗活儿。”
有没有不看脸的恋爱?——听实话吗?往下看。
王小波和李银河的媒人,是写在一个大大的横格笔记本上的《绿毛水怪》。本上全是小波二十来岁写的小说,《歌仙》《地久天长》等等都是这个时期的作品。
《绿毛水怪》手抄本
这个笔记本在朋友圈子里流传,转到李银河手上,虽然密密麻麻,字似鸡爪,但她一下子就被《绿毛水怪》击中了,看完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个和我心灵相通的人,我和这个人之间早晚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情。”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李银河拜访王小波的父亲、著名逻辑学家王方名,顺便一瞥小波真颜,这一眼可真要命,李银河回忆说:“长得可真够难看的。”
小波:“说谁难看?宝宝不开心了。”
但小波一眼就瞅准了李银河,展开了凌厉的甜蜜猛攻,借口还书,主动约她,第二次见面时,前一秒还在聊文学说电影,下一秒就是突然袭击:“你有男朋友吗?”姑娘还蒙着圈,得知单身后,他又是一计“直球”:“你看我怎么样?”
刚恋爱时,李银河曾因为小波颜值掉线提过分手,丈母娘看女婿心里也犯嘀咕:“我觉得这孩子傻大黑粗的,看去挺怪,总怕这人靠不住。”
真是气煞小波!他大笔一挥,写了信去:你应该去动物园的爬虫馆里看看,是不是我比它们还难看?你也不是就那么好看呀,咱们扯平了。
这句吐槽又把李银河逗笑了,作家用雪片似的浪漫情书搞霸总攻势,谁能挡得住?况且,她最早就是被小波那笔狗爬字背后的才情吸引的呢。相恋三年后,1980年小波终于通关,迎娶白富美。
李银河、王小波在北京宿舍楼下
在李银河眼里,王小波是一个男版灰姑娘:“我的这个'灰姑娘’天生丽质,他有一颗无比敏感、无比美丽的心,而且他还是一个文学天才,早晚会脱颖而出。”
在美国留学时,俩人每月靠李银河400美元的奖学金过日子,再拮据,李银河也舍不得让王小波去打工,她说:“我不忍心让那样一个智慧的头脑去干粗活儿。”
也正是因为留学期间李银河的全力支持,才让王小波有更多心力反复打磨修改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作品——《黄金时代》。
王子和公主在迪士尼的童话城堡前
许倬云
(历史学家,王小波的恩师、伯乐):
“难得有一位学生,从四面八方'突袭’。”
1984年,王小波以伴读身份入学李银河就读的匹兹堡大学,挂在历史学家许倬云名下上“个别指导学习”课,相当于现在尊贵的一对一服务。
上课很是自由随性,许倬云一直有坐不直的毛病,小波一米九大个儿窝在椅子上也是懒散不成样,屋子里师生二人东倒西歪,畅所欲言,上课反倒更像是老朋友聊天。
小波一贯心气儿高,能让他服气的人没几个,许倬云就是他最敬重最佩服的一位老师,杂文《科学的美好》里提及的“我的老师”,说的就是许倬云。文化演变、中西对照,这些讨论中对自由、科学、理性、民族等观念的挖掘与辨析,逐一反映在日后王小波风趣犀利的杂文中。
史学大师许倬云
许倬云也是王小波的伯乐。刚写完《黄金时代》初稿时,小波拿给老师看。许倬云虽是史学出身,但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文字是矿砂,还是铁坯?是绸缎,是利剑?全看有没有炼字的淬炼功夫。”
这句话对王小波是个巨大的鞭策,对《黄金时代》又是一番死磕打磨,在文字上狠下了一番功夫,多次修改。王小波曾说:“这小说用了我很多时间和才华,写的很精致,倾注了我对小说的许多想法。”
1991年,台湾《联合报》文学奖征文,许倬云以读者身份,推荐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没想到一举摘得中篇小说大奖,奖金25w新台币,这让小波坚定了辞职的念头,一门心思扑在写作上。
王小波的宠儿《黄金时代》
许倬云说:“我难得有一位学生不受专业课题的拘束,东提一问,西提一问,从四面八方'突袭’。我因此十分感激他的刺戟,也十分怀念那些问答中埋伏的机会与对人间的深情。”
姚勇
(前摇滚乐手,王小波的外甥、初代粉丝):
“舅舅能理解我!”
另一篇获得《联合报》文学奖的小说《未来世界》,开篇写道:“我的舅舅是个作家……”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王小波在以另外一个视角写自己,但他确实有个外甥叫姚勇,还是个狂热的舅舅粉。
姚勇读清华时就组过摇滚乐队,毕业后一边加入“水木年华”成了Rock Star,一边在做软件开发,后来为腾讯开发了《QQ炫舞》,造就了一代“网瘾少年”欲罢不能的练舞场。
姚勇对计算机的这份兴趣,就是源于王小波。
90年代初电脑还是很稀奇的玩意,因为信不过别人的软件,王小波自己摸索编汇、C语言,做了中文编辑器和输入法来写小说,或许称得上是中国第一代程序员。
码农小波
他还给小说《万寿寺》开发了多媒体系统,相当于现在的电子书,开篇处用递归算法画了幅画,以数学规律穿插深浅不一的绿色和棕色,呈现出小说开头那句“一片朦胧”;编程也变得性感起来,看得姚勇原地献上一对膝盖。
不仅程序玩得溜,王小波修电脑也是一把好手,要是哪个零件不好使罢了工,他一蹬自行车,自己跑去中关村买线买板,他电脑里什么牌子的零件都有。
自己瞎攒还鼓捣出点乐趣来,喜欢486就买个486的主板装上,这种搞法不怕杂牌水货,坏了再换,反正便宜,但小波坦言他的问题在于——“这么搞都搞不起”。
李银河、姚勇和王小波
刘晓阳
(王小波的大学同学,一生挚友):
“王小波是一个正常的,满嘴笑话的平常人。”
王小波爱读野路子书,上学后,碰上读书路子野的刘晓阳,一见如故。小波从小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事,自己还对比测算过,读书速度是常人的7倍。
有次他通宵读完一本书,还给刘晓阳时,封面封底已经成了两个油亮透黑的“海带卷儿”,一本书落在王小波手里,折旧破损速度更超过常人的7倍。
王小波和哥哥都是嗜书如命的人
好兄弟除了“野”味相投,说到底就是一个“默契”,很多玩笑、逗闷子或者正经引经据典,往往一个人说了头半句,另一个人就揭了后半句。
毕业后,俩人前后脚赴美求(追)学(妻)。书信集《爱你就像爱生命》中,收录了这一时期王小波写给刘晓阳的信,抱怨考试、分享旅游攻略、讨论编程,闲侃扯淡,这段友谊一直延续到王小波生命的最后一刻。
大学时期的王小波(左二)
1997年4月的一天,刘晓阳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找王小波的电子邮件,这是他每天开始上班摸鱼的一个小小仪式。
小波来信写道,“我正在出一本杂文集,名为《沉默的大多数》。大体意思是:自从我辈成人以来,所见到的一切全是颠倒着的。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但我辈现在开始说话。”
刘晓阳回信打趣说,倒是如何把新书捎给他呢。自此他的邮箱里再也没收到过小波的邮件——就在小波明言:“我辈现在开始说话”之后。
王小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也许引用他这一辈子的挚友刘晓阳的描述会更贴切:
“小波其貌不扬,为人有点羞怯,从不絮絮叨叨;聪明绝顶而又不显山,不露水,随其自然。小波也会说损话,而且一针见血,但从不伤人。他刻薄人最常用的两个词一个是'假天真’,另一个是'一惊一乍的’。大概就是这样。王小波是一个正常的,满嘴笑话的平常人。”
你好哇,王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