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观复】会当凌绝顶 方知人渺小
2021-05-04 16:04:00
欧阳 《工人日报》(2021年05月02日 03版)
可能是“大数据”也有醉酒的时候,我这个从来就没参与过商业旅游的人,居然收到了旅游广告推送,诸如自驾泰山游啥的。
对这种滋扰,好像也没地儿说理去,谁熟握着鄙人的信息,咱也不知道,好在日久了还可以见怪不怪,让自己自由地处于无感状态。不过,说到泰山的“自驾游”,我还是想到一件旧事。
大约十余年前,一个暂住望京的外企高管兄弟,也是在五一期间,热情地想拉我去泰山,虽然那时山东的公路系统已然很好,但我还是宁愿坐家里发呆。
宅人俺本就对旅游兴趣不大,而泰山之前已爬过两次了。回想起来,应该是唯一登顶过两次的山。
第一次是刚参加工作时的团队活动,年轻的我还是很有热情的,坐了一夜的火车,凌晨出泰安站也没有疲惫之感,站前吃了根油条就奔山顶去了。中午之前人已经走在“天街”上,然后四处转了一回,感觉除了写字的大石头外,荒山野岭不太吸引眼球,想看日落,也没瞅见,那就等着看日出吧。一夜乱哄哄的,清晨的日出不出意外地让人失望。
第二次是旅游兴旺之后的事儿。那次一行五六人,同行的东道主也很有学问。又去领略了日出,感觉仍然是天边冒出来的太阳,小得完全没办法和人为影像作品投射相比。
日高以后,东主大哥继续讲述着相关泰山的古怪想象和传说,我脑子不好使,就记住了“一览众山小”,而且听到这首诗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下踩着“拱北石”留影的人,可能是离得远了,感觉人有点像巨石上的小蜘蛛,内心里实在体会不到“会当凌绝顶”那种自我伟岸的心境。
其实,这和泰山的景致没啥关系。泰山的神奇,就算排除人文痕迹,其自然的傲然挺立,的确是神工之作,周边目力所及,“众山”之小,几乎可以视而不见。
实际上,我不太知道别人“凌绝顶”时,到底会不会有自己,或者人,藐视天下的感慨。就我个人体验来说,无论是站在泰山之巅,还是放眼于无边无际的山外世界,感念到的都和高大、豪迈不搭界。这种认识偏差,自认为和生长期被大山在潜意识里不断的雕琢有关。
我生长在大凉山,就是横断山边缘的高山深谷之地,自认为是大山之子,骨子里偏执地爱着那些个荒野一样的大山。
我的县城在河谷北边被称作背后山的山坡上,南面不到1000米是另一座海拔应该超过3000米的山,东西两边的山更高。打记事起,背后山就是我们的乐园,不仅是天然“运动场”,还有可以烧烤出新鲜松仁的松果,以及各种原生的甜蜜野果。到夏天,放学后山上转一小时就可以带回一家人足吃几顿的各种菌子。有时候,小伙伴们会问:山顶那边是什么?但我没听说谁去登顶。
上大学以后,一次暑假,有同学提议到背后山顶上去。我本不想去,后想到海拔不会超过3500米、被磨蚀得平缓的圆顶上为什么会寸草不生呢?这一疑问,让我在一个晴好的日子,一早带上干粮跟随队伍从海拔1800多米的县城出发了。
日当正午时,我们把脚印带到了山顶区域。在伙伴们登顶的时间里,我低着头琢磨起光秃的土层来。其实也不是土,而是细碎的小石子,就像石块风化了那样。山顶总不会是块巨石吧?我想着,山顶的伙伴召唤上去。我走到山脊看了看山的另一面——还是一望无际的山。风很大,似要残云般将我卷走。啊,我突然明白了,山顶表面的小石子,是因为风带走了所有的尘粒。然后我就没再登顶。
后来,“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出锅,“你体会不到这样的征服感吧?”有彼时同行的诗歌爱好者逮着机会就问我。
我体会不到。站在泰山之巅时,我也没有这样的念想,现在依然如故。
作为大山的孩子,我始终觉得自己只是大山很微末的一部分——非常非常渺小的一部分。就像如今,已经在人建构的城市宅了40多年后,我依旧不会站在窗边大喊“没有比人更大的城市”一样。
在我的意念系统,不管在时间上,还是在空间上,在自然的杰作大山面前,人都是特别特别渺小的,尤其是“会当凌绝顶”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