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跟我聊加缪的男孩突然聊起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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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我好想赚钱啊。”
言及出国留学后心态上最大的改变,Q稍稍迟疑了一会,继而笑着说道,带着点沙哑的低沉嗓音通过电磁波涌进我的耳膜。
那时我握着手机,站在南校宿舍的阳台,楼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夕阳染红了远方灰蒙蒙的天。
我愣了很久,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个男孩,
是怎样言辞恳切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跟我说加缪的存在主义;
是怎样在珠海的校园,眼里闪着光地和我聊诗和远方;
是怎样在嘈杂的食堂和我谈起实习的苦与忧,每次挤地铁时对人生虚无的怀疑。
我未曾料到,那个思想深刻、毫无铜臭味的男孩,竟然终于开始谈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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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是我本科阶段有幸结交的,能够聊纯精神的,屈指可数的同辈异性朋友,百分之百纯友谊,曾眼里闪着星星在我耳边叨叨叨他那软萌可爱的初恋女友,我发自内心哈哈哈地笑。
认识近五年,和他交流的次数好像用一只手就数得清,但似乎每一次,都框上明亮鲜艳的浪漫主义轮廓。我眼中的Q,是一个相对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喜读深刻的书,也会为爱情奋不顾身,为未来殚精竭虑;但是,过往的他,只会谈诗和远方,聊福祸悲欢,断乎不会这样赤裸裸地谈一个“钱”字。
这让我讶异,也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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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嘻嘻地问过去,此话怎解?
“在国外每天都在大把大把地花钱啊。”他苦笑道,又补上一句,“虽然现在还没有开始赚钱,做的实习也是义务活,但真的很想赚钱。”
那一刻,我莫名其妙有种,和他一起心智顿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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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研以后,渐渐感知本科时的幼稚天真。那时觉得,谈钱最俗了,读书人,就得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是,我却忽略了,时光,是不会等人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含着金钥匙出生,身后有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现在觉得,只谈钱,无比俗;不谈钱,是幼稚。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花钱呢,你说你要读诗去远方,却从未想过,书本要钱买,远方要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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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Q联系,其实是上周的事,之所以今天有感而发来写,只因我一顶好顶好的朋友,遇了难处,微信跟我说起她的窘境。我说过,希望知道她的近况。
又是至亲罹疾,又是家财将尽。
“你别急,我是觉得,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要积极点,先别考虑钱,有钱就要治,我们慢慢想办法。”我语无伦次地打下大段大段的话,随即转了五百块过去看望长辈。
很惭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为自己无法从实质上帮到好友感到内疚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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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顶好顶好的朋友,没有收,只说她要去洗澡冷静一下。我一下很窘迫,那种遇难时的敏感甚至自卑,我亲身经历,刻骨铭心,唯恐自己的惶急之举,伤了她玻璃般脆弱的心。
后来再没有多余的话,我坐在课室,孩子们下课都走了,就我一个人,我盯着手机,想象着好友一定在千里之外默默地哭,心里刀扎般地疼。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患难见真情”的深刻含义了。前年我在难处时,她是怎样热切地待我,抱着泪落如雨的我一起流泪,那时我愚钝,沉浸在自身的伤痛中,觉不出其中深意,现在她遇难了,我才知心里的痛,和听一般故事不同。
那一刻,也觉得自己纵使再怎么伶牙俐齿,也不会安慰人。我口口声声说的“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有多苍白,又有多可笑。
因为,现在问题是,钱就是一个问题。或者说,未来的治疗,钱会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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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有在经历过人间疾苦后,才知赚钱的重要性,因为银行卡上的数字,也许意味着你的家人,能够住哪种层次的医院,接受何种水平的治疗。
明码标价,残酷公平。
这道理,我从小就耳濡目染,可惜读研以来才慢慢领悟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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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说起他对赚钱的感慨,言辞恳切。我知道我的朋友,不是爱慕虚荣贪图享受的人,他想要的,不过是和许多年轻的我们一样,把最好的,给自己最爱的人。
而这个世界有两个似乎相悖的定律——一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往往都是免费的,比如阳光、空气、水和爱;二是,人性却总是习惯珍视昂贵的东西,很多“最好”,确实是明码标价的。
比如药店里最好的药,医院里最好的治疗,孩子最好的教育,诸如此类,无一不和金钱直接挂钩。
所以,我和Q一样,或者说,和我身边很多的朋友一样,读研以后,都对赚钱有了全新的认识,由以往所谓读书人骨子里无谓的清高蔑视,转为成年人世界里不排斥也不阿谀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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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觉得很会赚钱的人未必有多么多么伟大,我只是觉得——
当爸妈想要什么东西却因为价格标签而面露难色连连摆手时,那些能够快步走上前去,说:“服务员,麻烦你都包起来”的儿女很伟大;
当爱人创业失败一蹶不振时,那些能够说出“没关系我来养家”,帮助另一半东山再起的女生很伟大;
当所有人都在辛苦谋生勉强糊口,那些能够踏踏实实不声不响,自食其力甚至实现财务自由的寒门很伟大。
所有“伟大”的前提,都是你不排斥提“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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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的金钱观都是,取之有道,用之有度,适可而止。
金钱其实从来都是个中性词。
你是什么,就会看到什么。贪心的人,从中看到贪欲;患难的人,则从中看到生机。
当然,钱买不来所有东西,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这是我不断体会到的深刻真理——每次母亲身体不适的时候,我就在想,现在就算床头摆上一千万又怎么样呢,至亲要忍受的疼要遭的罪,一点也不会减损。
我感谢我的上帝,时刻警示我对金钱有相对客观的认知。一方面,我知道金钱意味着对未来变故有更好的把控能力;另一方面,我也知道,意外面前,金钱从来不是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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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强调的是,此文并非提倡在校学生放下学习,整天琢磨如何增肥荷包。我一直认同,学生的主业当然是学习,没有人要求我们提前去职场厮杀。我只是觉得,读书也好,工作也罢,我们都要张口吃饭,伸手穿衣,有可能还要生病住院,这些日常或意外,都或多或少需要我们兑现的能力。
读书应该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绝不应该是全部,不应该和“赚钱”完全对立起来。
所以,尚在象牙塔的我们,是否可以稍微思考下,以后怎么赚钱的问题呢。就如Q所说,虽然没有开始赚钱,但已经感受到了赚钱的紧迫性。
我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世界上最牢固的安全感(于基督徒我,当然来自于对上帝的爱的确信),大多来自于自己老老实实、干干净净赚钱。你养活自己了,才有底气谈尊严和自由。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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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校小北市场有对老年夫妇常年推辆三轮车卖花,车轮碾过,吱呀吱呀飘过一阵花香。我常在早上痴痴地望,想,以后老了,干脆也买辆车一路贩香,人到暮年,还图什么富贵与荣华。
可是,今晚回宿舍途中,第一次留意到收摊景象,看到那老人吃力地推着车子往巷子深处走,没有灯的后街一片狼藉。
我呆在那儿,心里涌起一阵心酸。
浪漫主义的人,只会闻到花香,却察不到卖花人背后的心酸。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起早贪黑。如果,我的父母老去,也这样辛劳,那将是我的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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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再听最亲密的好友嚷着“我要努力赚钱呀”,或者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感慨“好想赚钱啊”,我都会恭恭敬敬地默默点头,因为我知,前者,不过是想着为至亲的治疗谋多点出路;而后者,则是为将来的家庭尽顶梁柱的义务。
这些,都是和买奢侈品享受炫富毫无关联的存在。
你别急着下“拜金”的论断。
那个跟我聊加缪的男孩,突然聊起钱的一瞬间,我觉得,每一个曾痴迷诗与远方虚无缥缈的我们,在匆匆的时光和无情的现实里,都扎扎实实地长大了。
而未来,总会是更好的吧,我们有手有脚。祝福我们,早日实现,财务自由,哪怕它只是个遥远的梦。
PS:
早呀~
谢谢你看完我在周六深夜潦草写完的这篇杂文,也许有读者会在心里暗骂,说那个乐观积极谈读书的Shine去哪里了呢。很抱歉啊,虽然我依然在课堂上和孩子们说着过时的笑话,在宿舍楼下逗弄懒洋洋的猫咪,昨天其实一度很难过,于是写了许多过往不会在公号里写的心里话。
现在是周日早上8点,Shine起来改了一下格式,准备去教堂礼拜了。
今天是520,祝你们快乐,余生不长,人群很多,尽情去爱那些值得我们去爱的人,如果爱,请深爱,但万万不要爱到失去了自己,自爱者人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