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德 | 看戏
看 戏
文/叶修德
做戏人锣鼓敲得咚咚响,看戏的人脚底痒。以前,山里的社戏,也叫大戏。大村只有一年举行一次,而小村往往只能沾大村的光——看白戏。我家居住在一个穷山岙小村里,听大人讲,自祖宗迁居到此,就沒有请戏班演出一场戏,年年到邻村看白戏,看得难为情,实在没有脸皮进大村祠堂,于是,有热心人建议,各户集资,请戏班子演戏,乡村叫“合戏,”但戏班子不愿来,因那时条件差,乡村没有大帐篷,只是在临时用稻桶与门板搭建的戏台上盖上几张大竹簟。戏班子也有自尊心,如果到这样设备的戏台上演出,乡村叫讨饭戏,正当响亮的演员变成讨饭人,谁会愿意!于是乎,大人们说,像我们这样的小山村无法做大戏,只能演走书之类的曲艺,似乎成了一条规律。
那时,我只有五岁,从未看过戏,想看戏,但父母不肯,理由是石板顶甩乌龟,硬碰硬。到最近的邻村祠堂看大戏,要趟三条大溪,大溪上没有桥,溪水常年水光闪烁,声音哗哗,大人是不放心小孩去看戏的。民囯二十年的秋天,三个如花如玉的小姑娘结伴去邻村祠堂看戏,归来过石步时。突然溪水暴涨,上游洪峰眨眼间就到,这勿是天方夜潭,是自然界少有的自然灾害现象,民间叫“龙滾谭”,三个小姑娘手挽手想急速冲刺过溪,不料,在石步上,中间的小姑娘双脚打滑,跌到在溪水中,手拉其她二小姑娘不放,眨眼间狰狞可怖的洪峰如野马脱疆而过,悲剧使村民心中一片灰黯。自此以后,村中立下一条铁规矩,未满十岁的小孩,未在大人陪伴下,一律不准过溪看戏。
很宠爱我的奶奶,甚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青草,虽然龙滚潭百年甚至几百年一遇,也可能今后不再发生,但借此铁规矩为由,不准父母带我去看戏。儿童有好动好问掏细根的性质,每次大孩子看戏归来,总是要缠着问看戏是怎样看的。特别是十多岁的堂哥,与我关系好得可以同一条裤子穿,被我次数问多了,就厌烦起来。碰巧邻村祠堂又做戏,这天是星期天,又连续好几天未下雨了,溪水的水位降低,见我想看戏想得发疯,就偷偷带我去看日戏(即白天做的戏),到戏台下面一看,戏真好看,红红绿绿的长衣裳穿在身上,走路一扭一扭的,一蹦一跳的,脸上涂着黄泥,黑泥,青四泥,还有蓝钢笔水涂着,(请愿凉,小山村五岁的我,脑子里还沒有化粧品这亇名词)。戴着五花八门奇奇怪怪的帽子,是蛮好看。特别是戏台旁边棒头糖,甘蔗,绞子糖更吸引我,卖棒头糖的女人,用双手晃舞着。卖甘蔗的一边削甘蔗,一边嘶嘶地吃甘蔗,真有一副不买甘蔗就失去吃美食的机会的表演,像我这样大的小朋友有四,五个围在甘蔗摊旁边。油煎的绞子糖喷香扑鼻。堂哥一看我瞪眼欲望的架势,一想势头不对,因他沒带钱,堂哥的小伙伴们衣袋里也没有角子可给我购零食。堂哥对我讲:“今天的戏不好看,演的是内客戏,是做给内客宁看的,夜里的戏好看,有长长的红胡子,红胡子会接连翻十多个斤斗。黑髟头脸上墨黑墨黑的。“是用墨汁涂的吗?”“勿是墨汁。”“堂哥年纪比我大,知识理所当然也比我丰富多,只是我年纪太小,对我解释不清,就不解释了。”包文拯的腔口哇哇声,像拔铜丝一样,发出的声音能震撼天门。堂哥还对我介绍道:“堂哥一帮人先跑到祠堂后面的山上,学戏里的武生用树枝当红缨枪,用竹片当大刀,练了一会武功,然后跑到大牛角潭用石子打水片,水片打得兔起鹘落,一股股柔柔的劲力带着石子在水面上飞舞,童声一片欢乐。我当然是卖屁狗,紧跟堂哥不放,看戏变成了游戏,等到戏散我们也归家。”
家中看护我的奶奶,整个下午着了慌,一眨眼孙子不见了,急匆匆找到干农活的父母。父母安慰奶奶道:这帮小鬼一个都勿见,肯定是疯玩去了。
有了第一次看戏的序幕,第二次父母带我去看戏,衣袋里的角子总是叮叮当当响着。看戏一是看小摊,二是看做戏人舞台上翻跟斗。戏台上没有翻跟斗,就在父母的怀中打瞌睡。至于做戏人的唱腔,现在回忆起来是一片空白。社戏总是沒几夜,待到社戏结束后,我们小伙伴除捉泥鳅外,就是唱沒有歌词不成调的乱弹曲。
上小学后,老师告诉我们,做戏人脸上打扮的叫胭脂花粉,红红绿绿白白黑黑的是做戏人专用油彩,做戏上场下场都有规矩,唱乱弹曲也要唱出乱弹曲的格调。
看来做戏人不容易,但看戏的人也不容易,沒有凳子坐的人,站在祠堂的天井里,要差不多站半夜,没有半丝毫收入,至于看小旦妹的面相,实际上村里的姑娘也蛮漂亮,你说看戏辛苦不辛苦。
作者简介
叶修德
叶修德,笔名时光不染。农民,农闲时爱好看书看报,写点小作品自乐,有作品在中央,省,市,县文艺刊物,广播电台发表,搜集整理民间故事集(宁海民俗故事),被县档案馆编印成册,因忙于农活,作品都是小儿科。
□编辑: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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