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瑞:平静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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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曾瑞

近年来怪得很,怎样的大悲大痛倒没有,就连愤怒也是短暂的,甚至是不敢的,而心底的悲凉与绝望,却无法拂除。这绝望,不太令我难受,也不让我窒息,多数时候,竟是平静的。能说的话是越来越少了。偶尔想说一说,又总是吞回去,而吞回去又如鲠在喉。

鲁迅先生在《野草·题辞》里说:“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我呢,则是在沉默中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欲开口,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愧疚。心底尚有拍案而起的血性,却在愤怒一阵后,四顾而茫然。我还能说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

大学时,有一位前辈特别告诫过我:“上帝让我们来到人世间,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要适应这世界。”年少气盛,我曾撰数千字长文,与之辩驳。倏忽十余年光阴,当初的愤青,渐渐看淡,渐渐步入中年,也能于樽前炉边与人插科打诨,对现实之荒谬无耻,时常漠然。并非适应了,而是深感无力、无奈、无可如何。

他们的无耻,常常超出了我的想象。曾记否,八个医生被集体痛斥传播谣言。试看今朝,同是那一班人,端坐演播室,面对全国观众,一脸舒心之微笑,唱着苗苗苗苗苗。在台下看着他们的表演,我竟也不愤怒,只是在心里淡淡地骂一句,无耻。此类事例,每天上演,早已无力吐槽,也不敢多说。渐渐的,在这智能5G的时代,我们又回到了道路以目。

前几天,有位朋友想移民,要我推荐一个靠谱的朋友,他想具体咨询一番。他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预感到情况不妙,为了下一代,不得不忍痛离开。面对当前形势,肯定不止他一个人有此想法。我们都深深眷恋着这片土地,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抛离故土家园,流落异国他乡。很多时候,我想不明白,何以至此!

常有朋友问,为何还不结婚,还不生孩子。家人早已催之又催。与紫叶自大学相恋,至今相守十余年,感情如故。我们一致的观点是,婚可以随时结,孩子不能轻易生。没钱,可以挣。但很多事情,不是钱可以解决的。斯时斯世,我们真的没有生孩子的勇气。有一次被亲戚问急了,我说,他们一日不变,我们一日不生。众皆大摇其头,责我想法不对。

绝望的,还不是看着他们无耻的表演,而是如此无耻的表演,竟然赢得一片欢呼。别的不说,就说我的家人。对他们,母亲是感激的。她总说,现在多好,老了每个月还可以领百把块钱的养老金。对她的感激,我无力反驳。正如对于很多人的颂盛,我也无力反驳。因此,而有一种深深的隔阂,深深的孤独。

早年,我总是滔滔不绝的,如今竟变得结巴起来。绕来绕去,想避开雷区,一不小心,却又露出本性,令听者皱眉。多数时候,我也如鲁迅先生一样,宁愿沉默。先生曾在一次演讲中呼吁,这无声的中国,先得有青年开口说话。其实,我们都是不甘于沉默,想要说几句话的。而能说的真的越来越少了。

心底拂不去的悲凉与绝望,在这温水煮青蛙的生活里,也渐渐习惯了。满肚子的不合时宜,只是闷在心里。幽居乡野,看山看水,试图不闻窗外事,竟又无法排遣。写出来,于正能量者流看来,无非是些个人情绪的牢骚话。不管他。在这平静的绝望里,我却也没有失掉希望。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说过:“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20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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