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期B/匡燮散文连载《我的起源》35《三人行》下/轩诚清读
文/匡燮
播读/梁轩诚
编辑/清慧
上期结尾:
我已经懂得审美,觉得她是我们班的女生中,最好看的一个。大家谈论我时,她不多说话,只一旁静静地听着别人说。
有人说:“你看他眉心的那颗痣,长得多好。”
有的说:“她就是耳朵小点。”
另一个不同意,说:“耳朵小怕啥,你没听算卦的说,耳朵小了吃肉哩。”
《我与世界》 第一章 《 我的起源 》35
“童年天籁”之四 三 人 行(下)
我的同桌就是个大女生,云盘圆脸,白得像粉团儿,脸上有几颗白麻子,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我的这位同桌是降庄村来的。降庄村在西小梵沟对面的山坡上,一坡的红土,只有村子是一片绿色。她每次上学放学都要走过坡下的那条深沟。她所以给我的印象深刻是后来她死了,和别人结了鬼亲,埋在了我们村背后那道土岭北边的凹里。过去,我经常在那里割草,自从她埋在那地方以后,便再也不敢去了,想起来就害怕。岭头上有两棵柿树,我割草时,爱上柿树上玩耍,现在柿树也不敢上了,害怕向北一看,看到那凹里。这情景,在之后的几十年间,经常会在梦中出现,梦见我站在柿树上,不敢回头看,却总也忍不住要回头看,一回头就看见了那片凹和凹里堰下的那个坟。红薯地里的红薯蔓爬上坟头,一团绿色的包。每次梦中我都十分恐惧,为此,我曾写过一篇散文,来回忆她曾留给我的印象:
一张圆圆的脸,脸上涂了薄薄的粉,掩着脸蛋上零星的白麻点。肯定是天花留下来的,姑娘已经到修饰自己,憧憬未来的年龄了。窗就在她身旁,窗上糊着雪白的纸,阳光照不进来,就把窗纸弄得很明亮。她在窗下坐着,咯咯的笑,笑得脸也明亮了起来。”
留下的还有什么呢?
啊,后来她死了,就许了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男人,于是,棺材抬过来了,埋在了这块红薯地边上,红薯蔓很茂盛。
但是,他想,这记忆在梦中浸泡着,怎么就添了那么许许多多的恐惧呢?醒着的时候,他就从许许多多的道理上想,想到生活的内涵,想到哲学的意蕴等等这些时髦的意思上来。这样想,似乎想通了,可是睡着了,就还是那个荒索的岭,还是那两棵荒索的树,站在高高的柿树上,还是怯怯地不敢回头。
这样,他就再也想不明白了。
这篇散文的题目是《系在柿树上的梦》,文中用第三人称他和她,那时候年轻,喜欢这样叙述。这是我记得的班上几位大女生的一鳞半爪, 却印象一直清晰。
井进前和宁肖是男娃,不存在男女生那样大的差别。差别在性格上,一个有点像“混世魔王”,一个有点像大观园里的女孩子,我当时主要是孤僻。一个是强者,后两个是弱者,但强者偏偏不欺侮弱者。说起来,我们三个人成为朋友,关键好像还在于我,我是既欣赏井进前的那侠气,又欣赏宁肖的那秀气,而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关系似乎一般些。自然,也是我后来的学习虽是好了,心理上依然留着逃学那一段的自卑感,家境又不好,并不以考试第一名骄人,这样,他们俩也就愿意和我好。我们班有个女生,家在井家场,家境好像比我们都富裕,经常看见她父亲站在大门外,很清气,一付不与凡人搭腔的气势,我们都怕他,他有两个儿子出门卖药,日子过得有点风花雪月,男男女女出来进去,脸面衣着又平整又干净。班里的这个女同学,不是大女生,和我们年龄一般大小,学习也好,我考第一,她考第二。苹果似的红脸蛋,黑眉毛也在眉心交叉着,性格开朗,十分高傲,便很少理我们,我们也不理她,只有前娃儿敢和她说话,有时候还敢欺侮她,她和我们就没有成为好朋友。
井进前的父亲,农闲好像也出门卖药,但家里生活依旧是普通人家。我去过他家,当院里有棵小树,满院里跑着鸡,树下一片鸡屎也不打扫,柴火棒棒乱着,屋门口只有席大一片扫得很干净。井进前父亲很随便,大大咧咧,见我笑一笑就过去了。他母亲却是和善,看见我就叫我到窑里去和井进前说话。宁肖的母亲去世了,他还有个妹妹,年龄小,他放学就帮着父亲打理家务,我在门外叫他,他经常还在洗碗,挽着袖子就出来了。他父亲是个高个子,是不是在常袋镇供销社当营业员,记不得了。反正也是一身农村人打扮,人最和气,见我就笑着说:“肖,你同学来了。”
我们三个人的友谊和交往,肯定还有许多的内容和细节,但年深日久,大都记不得了。记得的只有一件事,有一次,他俩帮我家来锄地,母亲高兴得不得了,说我长大了,还能叫同学给家里来帮忙。锄完地,母亲留他俩在家里吃饭,邻居看见了也都很赞许。
我小学没上完,就到渭南上学去了。前娃儿和宁肖小学毕业后都没上初中,就参加了工作。宁肖在我们北乡的北麻屯镇供销社工作,井进前到洛阳拖拉机厂当了工人。我假期返乡,还到宁肖家去看过他。回渭南时,在洛阳上火车,有一次,井进前还领我到工厂他集体宿舍去过。后来,便很少见面了。
许多年后,我从小城调回了省电台当记者。那时候,已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央要在各级部门培养接班人,叫“第三梯队”,即单位的后备领导,此法一出,众目睽睽,所谓“第三梯队”者,立即就成了众矢之的。我不幸名列“第三梯队”,但见非第三梯队者升官发财,我这个“第三梯队”却永远无人问津,最终不了了之。朋友开玩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当官吗?我说为什么?
“你没见攻城略地,牺牲的都是一次次的梯队么?”
我于是顿悟,哦,我早是被乱箭射死了呀。
这期间,我曾收到过宁肖的一封信,他不知在故乡如何得知了我是“第三梯队”的消息,信中询问说,听说你当省长了,有没有这回事?弄得我哭笑不得。
井进前之后结婚也是位降庄的姑娘,我见过,高高大大的很漂亮。再后他去了西部银川当了矿上一个分厂的厂长。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辞职回乡,自己开了个铜制品加工厂,仿制青铜器,工艺十分精良,据说有倒贩青铜器者在海关被作为真品扣下了,追到他这里,才发现是仿制的。有一年他来西安,特地制了一个铜火锅送给我。这个铜火锅,至今我还保存着。
二零一三年三月二日下午於悟道轩南窗下
附1、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