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1期 || 米抗战作品:陌生的麻雀/轩诚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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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用陌生的麻雀表达自己的乡愁,乡愁,是游子的浓浓牵挂。年龄越长乡愁就越浓,对家乡的眷念就越来越深。乡愁就是以儿女的名义归来,又以客人的身份离开,那种近乎剥离的痛令人难以言表就是乡愁。乡愁是一种情愫,更是一种文化表达。夜已深,窗外秋叶纷飞,略显寒意。辗转于床头,沉醉思乡之情久久不息。和衣而卧,在米抗战的故事中沉沉睡去....
文:米抗战
导语:林小菲
诵读:梁轩诚
遇上一只麻雀,想问问它认不认识我?它展开双翅一腾,飞走了,头也不回。跟随着一起飞走的还有一大群麻雀。雨点一般落入远方的麦田。
这是农历五月,我又一次回到乡下。在家闷得无聊,我就出去招惹那些满地蹦蹦跳跳的麻雀。
我认识那只领头的麻雀。但它显然不认识我,觉着我面生,不愿意和我搭话。这与我在村子里遭遇的境况是完全相同的。
村庄里,那些半大的孩童,遇上我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跑开……这让我觉出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村庄。先于他们降生于这个村庄的我,在这样的情景里,已经没有资格获得一种亲切的归属感,哪怕只是心理意义上的一丝抚慰。我在心里设想:倘若他们跑回家后,把我向他们的爷、他们的爹描述一番,还会不会有人记起我呢?我知道,这几乎是一种奢望,甚至显得有些荒诞。但我迫切地想要获得一声回应。
还说那只麻雀吧,它的住址与我家的住址实际上是重合的。暮色四合的时分,我从院子的正门回家,它从正门屋顶的上空回家。我躺在老屋的炕上,一抬眼,就看见它在窗户对面的墙缝里露出半个脑袋。20年前,我也是这样隔窗去望那道墙缝。一转眼,时光过去了好大一截,能变的都已非当初的模样,唯有那道墙缝还是当年的宽度。那道曾经带给我无限憧憬的墙缝,现在看来更像是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
童年时期的我,就住在这个院子,每日挎着草笼出出进进,有时候,肩上会多一条鞭子,前面会多一头牛。那牛比我和麻雀更急于回家,更熟悉回家的路。我赶着牛穿过院子时,总会特意地瞥一眼那道墙缝,想知道麻雀是不是已经先我一步回家了。我把牛赶进棚,还要替牛拌上草料,然后再协助父亲将草铡碎。干每一项活计时,我都神思不定,心里总惦记着墙缝里的麻雀。我很想知道,那墙缝里究竟住着几只麻雀?哪只是它们的爹?哪只又是它们的娘?我曾三番五次地央求父亲做一把木梯,好让我爬上去看看墙缝里的雏雀。可是,父亲总说:“等门前的杨树长大一些,才会有合适的木料。”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每天都给杨树浇水,期盼它快些长高长壮,比期盼自己长大还要急切。后来,父亲不知从哪里搬回一把轻巧的竹梯,我才有机会把眼睛贴在墙缝外,看清了每一只雏雀,我点着头数了数,一共有五只,每只都毛绒绒的,黄黄的尖嘴总是张着,似嗷嗷待哺的婴儿。也曾看到里面仅仅是浑圆光溜的麻雀蛋,青色的外壳上,隐约可见褐色的米粒大小的斑点。我还轻轻地探进手去摸了摸,温温的,滑滑的。不踩梯子的时候,我就站在墙下远远地望着,通常会见到两只麻雀,一只停在杏树上警戒,另一只则钻进墙缝里,露出半截灵活的尾巴,一翘一翘的,墙缝里随即传出啁啁啾啾的叫声,听得人满耳朵尽是暖暖的温情。好一阵亲昵之后,两只麻雀便一同飞离,留下那一窝盈耳不绝的叫声。
现在,那熟悉的叫声就在窗外,一刻也没有停息。但仄耳静听时,就会莫名地多出一种穿越时空的苍凉感。我正望着的这半个脑袋,一定是童年那些麻雀的第N代子孙,它正在哺育着新生的一代。它就住在这个院落,守着简陋的墙缝,守着先祖的体温。
它每天都能见到的那两位老人,就如同我20年前每天都能见到的那两只麻雀。至于我,自然觉着面生。与它相比,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最多停留三两天,便要匆匆离开,理由总是一个字:忙。如此,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响一动,一个黄昏的背影,一声清晨的咳嗽,一段病痛的呻吟,一个期盼的眼神,它都要比我感知得应时,感知得真切。
而我,总是以儿女的名义归来,又以客人的身份离开,那种近乎剥离的痛令人难以言表。
推开吱吱呀呀的院门,我带着一丝的熟悉又陌生的失落感,从外面回到炕上,就这样静静地望着那半个陌生的脑袋,直到繁星缀满夜空,才勉强进入梦乡。梦中,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麻雀,就住在那道熟悉的墙缝里,久久地凝望着父母的老屋。